淅淅沥沥的雨敲打在窗棂上,将昏睡着的我弄醒了,一股子冷风钻入被窝,直让我身子打颤。“柳絮、梅枝!”我一喊大门就被推开,她们带着其余的婢女缓步而进,见我身子单薄,梅枝小碎步极快地放下那洗面的水盆,将一旁的狐裘大氅给我盖上。
“姑娘,今日降温了,外头的绵雨已下了一个时辰了,可冷着呢,别冻坏了。”
我觉着自己还不是很清醒,便随着她们摆弄,等洗面的水拍到脸上时,丝丝凉意才将所有的困意尽数斩退,一睁开眼,精神才恢复过来。
“姑娘是不是昨夜又没睡好,奴婢早晨来时怎么叫您都没点儿动静,眼下都巳时三刻了。”
柳絮一说时辰,我立时震惊了,“巳时三刻,那我岂不是错过了早饭?”
梅枝笑了,“姑娘何止是错过了早饭,这下都该吃中饭了,奴婢已经让小厨房那边开始做了,马上就来。”
“父亲母亲居然也没让人将我强拉起来,真是奇了。”
从前言嬷嬷在的时候,父亲母亲总是严格控制着我睡觉的时辰,每每辰时一刻便着人将我从踏上强拉起来,如今却是不同了。
感叹着坐到梳妆台前,忽而瞧见面前有许多我未曾见过的金银首饰,凤钗、双莲鹊枝钗、鎏金琥珀花冠、金枝臂钏,其余的琉璃白玉所制在其中一点儿都不显眼,可那细致入微栩栩如生的手艺,却是我见所未见的。
“这些东西,都是哪儿来的。”
为我梳头的柳絮撇了一眼,道,“姑娘睡久了还不知道,宫里的允公公方才来传过话儿了,说是陛下口谕,要将姑娘加到礼遇良家子的名单之上,五日后便随其他的世家贵女一并入宫。允公公可是陛下的太监总管,随侍在側的,这些东西都是他带来的,说是皇后娘娘送的。”
这么快,我昨夜才去寻的那车夫,今日便来了旨意。
“那你们为何不叫醒我。”
梅枝轻笑着将那双莲鹊枝钗拿起,插入我那单刀半翻髻之中,言,“奴婢们来来回回喊了姑娘四五遍了,就是不见醒,允公公说他只是个传话儿的,未必要见到真人,匆匆忙忙地回去禀报了。”
柳絮将一旁的盒子打开,递到我面前,言,“老爷和夫人都高兴极了,正在前院儿商量着是否要开个欢庆会呢,姑娘你看,这宫里的东西就是不同以往,便连这花钿的成色,都比外面要精致几分呢。”
我低眸瞧去,里头有玫瑰花钿、莲心花钿、丁香花钿和鸟羽花钿,鲜艳、粉嫩、红里透白,似婴儿的肌肤一般,岂止是成色,那上头点缀的闪碎落银,也是外头见也见不到的。
这鸟羽花钿幻化的,应该是孔雀,深蓝透紫,如孔雀开屏之时那般鲜活透亮,直入我心底。忽而昨夜之事在脑中显现,我立即放下这花钿,抓住柳絮的手问道,“四妹妹那儿呢,如何了。”
梅枝将人遣散出去,独留我、柳絮与她,见着大门关上,才替柳絮接下我的话儿,“姑娘,我那有个远房表哥就在四姑娘儿院里当差,一早他便来回话,说轩家人请了四姑娘去,现下还未回来,您先别着急,他是打前阵的,若有什么不妥之处,会立即来回我们的。”
说着外头便有侍女敲门,柳絮将门打开见是个面生的,便问道,“你是哪儿个院儿里的人,怎的凭白就往二姑娘闺房的门头里闯?”
那侍女福了福身,言道,“奴婢巧慧,是四姑娘的丫鬟,姑娘在轩府脱不开身,让我匆匆回来禀报一声儿,若三姑娘和二姑娘得空,去帮帮她。”
待我紧赶慢赶地来到轩府,被人请进轩府正堂中时,场面已是混乱不堪。地上一片狼藉,茶杯和花瓶碎片、水渍、茶渍将那地面浸湿了大半分,侍从婢女们正在有条不紊地打扫,轩大人坐在椅子上,面色十分沉重,而轩夫人则抱着他的大腿嘤嘤哭泣。
我家四妹妹坐在轩大人的左手边,而我家三妹妹则坐在四妹妹对面,瞧我进来,轩大人立刻换了一副亲切的笑容,言道,“亲家女真是容颜无双啊,两位嫡女姿色都是如此绝世,行走举步比我们这种清流人家还规矩有礼。”
“轩大人客气了。”我福了福身,坐在四妹妹身侧,问,“不知轩大人唤我与三妹妹来,有何事。”
听得我开口,轩夫人也撑起身子站了起来,略略整了整衣衫和神情,挺直身板后似乎又多了些神气,坐到轩大人身侧,言,“原本我是想着人去请你母亲的,只是她推说自己为了筹备欢庆会忙,脱不开身,便把你们两位闺阁在室女请来了。今日,本是我家与你家要订亲的日子....”
“哎。”三妹妹直接打断轩夫人的话儿,言道,“我家与你家未过六礼,实算不上要订亲,如今大公子已许了圣上的堂妹,永安郡主,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这等子身份,我们靖伯姚府可是高攀不上了。”
永安郡主,先太后仙逝前收的养女,据传她原本是戍边西南的怀岳大将军的独女,因怀岳大将军战死沙场,其母又难产而死,没了父母便被先太后接近宫中养育。自小先太后对她极度宠溺,先帝又对她予取予求,所以整个皇室的皇子公主都对她十分得好。
自她及笄之后,已许了四个人家,可这些人不是莫名其妙地病逝,就是被投入军中折磨致死,几个世家闹上太极殿,要求先帝给个说法,但先帝只是不痛不痒地斥责了永安郡主后禁足半月,封赏份利一样都没落。
后来京中世家听闻她要嫁人,便是闻风丧胆,即便是赶趟着办了仓促的婚事,都要即刻给自家儿郎娶妻。永安郡主似乎也察觉到人人嫌弃她,便不再要求嫁娶,而是在后院儿养了十七八个男子,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是何身份,对外只说是养谋士,讨教世事学问。
先帝也没管。
轩夫人听出三妹妹话语里的奚落之意,立即哭诉起来,“可是,可是我们家与你家已有亲事之约,即便是陛下圣旨,也不能夺人之夫要求强娶吧。”说着她看向我,言道,“二姑娘,你家大姑娘现下不在,你便是家里能做主的那个,你快说说,我们这头三礼已过,我轩家与你靖伯姚府的婚约,便是定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