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美人本还要说些什么,但见贤妃已经站了起来称诺,自己也不好再撑着,便跟着一并做了,但她心里总是在打鼓。
“娘娘,今日要见的家人子已到了堂中,还请娘娘指示。”
安拂夏瞧说话的那人,放平常算得上好看,但在这屋中属实算不上什么,她今日这身轻红对襟半臂配月白圆领大襟衫,底下是碧落交窬裙,一水儿的卷草纹,看着也没有多华贵,更将她略带艳丽的姿色紧收几分。
这是第二次见了,她记得,她叫红玫。看来皇后娘娘宫中规矩抓得还挺严的,这身比那玉笛逊色不少,好在布料是金银蚕丝,倒也合身分。
“既都分好队了,那就让她们进来吧。”
大禹宫中选家人子的规矩是每次至多二十人,分作四队,每队五人,能留下多少全靠皇上皇后的决断。
皇后娘娘一声令下,第一队五人缓缓步入这殿堂,五人中都低着头,有些还颤着身子,似乎有些惧怕。
“民女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这话儿头刚落,五人又再度俯身齐拜,“民女见过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安泰。”随后不再下拜,而是立着半身搭手行礼,道,“民女给封美人、安才人问好。”
“都起来吧。”
五人随着皇后的话儿站起,安拂夏看过去,五人中,有姿色好的也有普通的,不过也都算平庸,没有什么一眼望过去便让人记忆深刻之辈。且有两人一直在抖,看样子胆子不大,也不是适宜留在宫中的材料。
约莫半柱香没声响,皇后宫中的福宁公公便高声道,“赐玉牌,都下去吧。”
有人听了这话儿松了口气,也有人顿时面如土色,可无论她们在想些什么,此刻都不能分辨,否则便是不敬,只能不甘地走出去。
又这样过了两茬儿,眼看着十五人过去了,竟然没有一点儿好料子。
贤妃瞧了眼站在福宁后头的掖庭局总管杨绪先,言,“杨总管,你们这儿选的都是些什么人呢,我大禹,难道没有一个能看的吗。”
安拂夏低头笑了下,贤妃说的未免刻薄了些,这些人倒不是不能看,只是姿色平庸,但话糙理不糙,这种人都能入宫,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私下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许是前三队资质太差了,最后进来的这一队倒是让人眼前一亮。皇后娘娘的神色也好了不少,言,“杨总管,宣名字吧。”
杨总管总算是松了口气,从左侧那侍从捧着的册子中抽出最底部的一本,摊开来道,“户部左侍郎徐长路三女徐芸昭,年十四。”
户部左侍郎?安拂夏立即精神起来,瞧着那上前的女子,她的五官都很普通,但组合在脸上却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眼波流转更似海水波澜,让人沉醉。
“民女徐芸昭,拜见皇后娘娘、贤妃娘娘,见过封美人和安才人。”
贤妃微一挑眉,瞥了眼皇后,见她未曾说什么,眼中当即闪过欣喜,“妹妹声音真是好听,皇后娘娘,不若就留下吧。”
贤妃亲自开口,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方才她的一番讨好吗,细想想,安拂夏念及,徐家与童家自祖上便有姻亲,到如今这一代应该还有些许渊源,毕竟两位家主都在中枢。
“既是贤妃妹妹开口,本宫又怎会拒绝。”
这便是一锤定音了。杨总管的心头大石总算放下了,好歹是留下人了,当即高声道,“赐香囊,留用!”
徐芸昭欢喜得不行,笑着接过香囊便恭谨地走了出去。
“刑部员外郎曲闽殇二女曲环儿,年十七。”
杨总管的高声尚未落下,最左侧的那名女子便站了出来,安拂夏见她面颊嫩白如婴儿,那张脸一笑开便如海棠绽放时高贵甜美,论岁数她比自己要大,但只看脸,总觉得她只有十二三岁,尚未长开的模样。
“民女曲环儿拜见皇后娘娘,见过贤妃娘娘,给封美人和安才人问好。”
这声儿是很好听,如拨动古筝琴弦,清澈又带着媚意,但安拂夏瞧见,贤妃的神色却不如徐芸昭拜见时那般好了,倒是皇后娘娘的眉眼较刚才舒展开了,问她,“你是曲家的人,你家三哥哥今年中了进士及第,你与他?”
前世是程岳阳中了,原来今世,是曲家三公子顶替了这个位子。
“民女与三哥哥是同母的亲兄妹。”
曲环儿的应答十分得体,皇后娘娘也更开怀了,“留用吧。”说着又沉吟一下,道,“杨总管,让她住到曲水流觞的西殿去,不必回原处了。”
在场人都有些诧异,贤妃更是直接出声儿表示,“皇后娘娘,曲水流觞可是先帝专门为曲贵妃所造之处,端容华贵又那般宽敞,怎能让一个新入宫的,还未有封号的家人子住在那儿,这封赏,也太过了吧。”
“本宫是皇后,自然由本宫说了算。”这是安拂夏入宫以来,首次见皇后娘娘如此强硬,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若是贤妃有异议,大可以去跟圣上告状,只要圣上不同意,本宫也不会强求。”
宫里人人都知道,自王府起,圣上就不会插手皇后娘娘的决定,入了宫与皇后更是从未发生意见不合。
安拂夏略略瞧了眼贤妃,见她虽很是不甘地坐了回去,但到底没有其他的言语,只怕她也知道,举凡是皇后的决定,即便不在后宫,而在前朝,陛下也是无有不应,又岂会为了一个新进宫的家人子的住处,坏了这个习惯。
事实上莫说如今,哪怕前世也是如此,这也是安拂夏决定投靠皇后的原因之一。哪怕贤妃家势再盛,陛下再喜欢她,也不可能与皇后相比。更何况这几日观察下来,以贤妃的性子,陛下对她是真情还是假意,还很难说。
曲环儿得了这么多好,笑得合不拢嘴地走出了殿门,虽努力未发出声儿,行步移走之间也合体,但安拂夏瞧着贤妃愤怒地看着她离去,不免轻叹。
只怕这位日后,是要成为贤妃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尚书左丞顾原独女顾兰溪,年十五。”
待杨总管说完,最右侧的那位姑娘才缓缓上前,她神采飞扬,凤眸中唯有自信与孤傲,她的脸很美,似安拂夏见过的一种花枝绽开随风动时,便如绝世美人翩翩起舞的花儿,曼珠沙华。整个人洋溢的那种阳光贵气,即便在世家之中也是难见。
“民女顾兰溪,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见过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安泰。”话儿就到此,她并未接着给封美人与安拂夏施礼,封美人当即便蹙了眉,“顾兰溪,你才刚入宫,便如此不守礼数了?!”
安拂夏倒是一字未说。
“美人姐姐,你这话儿可说错了,兰溪自小便有先帝赐封的‘独世美人’之名,我的母亲是先帝亲封的凝华郡主,虽是将军之女受封,但正正经经入了皇室叠册,我的父亲又是尚书左丞,当朝丞相的副手,论宗亲名分,您未必有我高贵。”
一句话儿噎得封美人缓不过气儿来,贤妃则暗自窃笑,而安拂夏望着这位如孔雀般的顾兰溪,眼神幽深。
“好了,不过一个虚礼,何必计较呢。”皇后和稀泥,“兰溪姑娘生得也好,留下吧。”
杨总管刚要高喊却又被顾兰溪夺了开头,“皇后娘娘,民女恳求与那曲家姑娘一样,住在曲水流觞。”
皇后微愣,“为何?”
“我与曲家姑娘入宫后便同住,十分和睦,这宫中太大,若无个称心的帮手民女实在难安。”她说话时确实很诚恳,但安拂夏听着,怎么觉得不大对呢。但这个要求并不难,皇后便同意了。
人走出去时,是那般不卑不亢,背也挺得十分直,仿佛今日之事发生得理所当然一般。杨总管还欲宣读,这次却是被皇后打断,“不必了,圣上与本宫说过,若是没有太过绝色之人,此次选三人便好,如今西南旱灾,宫里不宜大肆选妃而导致开销过大。”
“诺。”
瞧完了这些家人子,安拂夏与贤妃她们便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纷纷起身告辞,离开平阳宫时,安拂夏还在想今日这被选中的三人,全都是贪腐大案册子之上的名字,这册子是她亲手誊抄原册后,再将原册交给圣上的,她绝不会认错。
“梅枝,你跟随离开的家人子,拿着我的牌子一道儿出宫,回家予四妹妹递个口信儿。”她在梅枝耳旁说了些许,梅枝应下后立即朝宫外跑去。
太不对劲了,她必须要了解宫外如今是何情形,否则她决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