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儿刚落,她的手一顿,“才人的意思是说.....毓秀殿当日找到十脉枝叶这件事,有假?”
“我并不是说你们找到的十脉枝叶是假的,而是说,有可能这个东西是被人移植过去的,在此之前,它并不存在于那个地方。”
田奉御越想越觉得安拂夏的话儿有理,“那岂不是说,真的冤枉了贤妃?”
“倒也不必先下定论,田奉御,不知你有否将这件事儿告知皇后娘娘?”
“尚未。那日事出紧急,微臣并未想起这个关窍,若非安才人此刻提醒,只怕微臣仍旧想不起这个关键。”
“还有一个问题,田奉御觉得,宫中什么地方有可能养得起十脉枝叶呢?”
田奉御转念一想便想起了,“宫内没有,不过九仙门离长安西门近,从那儿出去不远处的小山坡因为背靠雪山,有个雪池,若是那个地方,定然有不少十脉枝叶的。”
“我明白了。”安拂夏起身,道,“还请田奉御立即去趟平阳宫,将这件事告诉皇后娘娘。”
“才人要去何处?”
田奉御的话儿落下时,安拂夏已背过身,她未停下脚步,言道,“去唤醒一个沉睡了许久的人。”
再次来到蓬莱殿,安拂夏的心境已是截然不同,因宋婕妤昏睡许久,所以殿内的仆役们做事也不甚用心,踏入门内便能看到不少落叶,原先盛开的花儿因着许久未交水,已有些凋败。
“怎么会这样。”梅枝叹道,“宋婕妤只是生病,又不是被罚,这些人岂会如此懒惰。”自从入宫学规矩后,她便知道有多严苛,这要是被掖庭局的人发觉了上报上去,这里的人无一例外都得去做苦役。
“安才人?”
熟悉的声音在安拂夏右侧响起,她转过身瞧见兮儿略讶异的面容,正要端着那水盆子行礼,安拂夏直接出声,“免了,你家娘娘呢。”
真的是来看自家主子的。兮儿顿时喜出望外,“安才人这边请。”踏入殿内的安拂夏不免点头,殿内与殿外截然不同,很是干净的模样,看来兮儿这个贴身侍婢还不错,做事利落也很忠心。
“你家娘娘有苏醒过吗?”
说着安拂夏坐到宋婕妤的床畔,见她面色红润,呼吸顺畅,没有半点儿病人的模样,便问。
可轻轻一问就惹得兮儿这小丫头哭了起来,“没有。事儿刚起头的时候,还有不少太医来看娘娘,陛下和各位娘娘也时常派人垂询,可刚过了几日外间就没了音讯。如今,只有皇后娘娘会派人过来问问,还有娘娘同乡的陈直长还愿意时不时地带着医女过来看看,开个药方子外,再也无人来了。那群婢女,从前娘娘对她们那般好,如今见着娘娘落难了,一个比一个懒惰,根本都使唤不动。奴婢人微言轻,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娘娘添麻烦,所以也没有回禀皇后娘娘。”
即便不回禀,皇后也不会真的不知道,只是,她在等宋婕妤醒来罢了。安拂夏抬眸见兮儿哭得两只眼圈儿都红了,安慰道,“好了没事,等会儿我就去回禀皇后,让她派人过来管管那群捧高踩低的小人,你先跟梅枝出去吧,我同你家娘娘有话儿要说。”
兮儿点头,随着梅枝出去,大门缓缓关上的那刻,安拂夏长叹,“宋姑娘,你打算什么时候醒呢。”
躺在床上的宋婕妤睫毛微颤,但身子还是一动不动。
“你想要家里人为你的母亲偿命,可在你长大的那些年,你一味地躲避,对家里的人和事全不了解,让那个小人在你家里日益做大,直到你无力反击之时,眼睁睁地看着她夺走了你的亲人,你的财产,你的地位,你的后半生还要掌控在她的手中。你觉得这都是你家人的错,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你能争一争,或许结果就会不一样。”
“外边儿人都说宋大人清廉,或许吧,可能他是个好臣子,但他绝不是一个好父亲。否则他怎会为了攀附权贵新妻,而默许新妻夺走原配的儿子,默许家中人欺凌无母的儿女,默许新妻一步步地为儿子设下陷阱,直至把他的后半生都掌握在手中。你入宫,因为你绝望,父亲的纵容和主母的狠毒,让你看不到未来,可宋大人在朝中的人脉根深蒂固,那位平妻又是永安伯府嫡女,本就不是一桩贪腐案可以动。你的哥哥实乃趋炎附势之辈,他若想高升,就必定要保下这个家,那么,你如今所作的一切,又有何用。”
“如若是我,哪怕是与虎谋皮,我也要找到她当初谋害我母亲的证据,将她告上公堂,以命抵命。又或者,用尽一切手段爬到至高处,用我手中的权势,以牙还牙。如今你已是婕妤,来日若有了妃位,这些岂不是唾手可得。”
“还有你的父亲,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些事情,真的跟他没关系吗。他默许这么多,为的难道只是永安伯府的权势?”
“你应该不认得我,我是陛下新封的安才人,就是因父亲贪污免职而家道中落,被陛下特旨允进宫的。说来你我并不相识,但我想,我这般说,你定然有点儿印象。曾经,我遇到过一个很可恶的人,他欺骗我的感情,背着我在外养外室,我不堪忍受最终选择了反击。其实我只是使了个离间计,最终,我得偿所愿了。”
榻上忽然传来一声极度沙哑的冷音,“他才是那个最小人。”
安拂夏偏头望去,宋婕妤醒了过来,那双葡萄眼虽有浑浊,但却闪着点点碎光,似是希望重燃,“当年我母亲为了他倾尽了一切,可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得到。他没有官职没有钱财时,是我母亲日日卖画儿和绣品,为他攒下了家业,让他可以进京赶考,可以疏通人脉,没想到一朝得势,他竟带回来一位妻子。他为我母亲争取平妻的时候,说尽了情话得到了整个长安的盛赞,也因此有了最好的名声。可只有我母亲身边的老仆才知道,那些年在家中我母亲徒有虚名,实则无权无势,整日做什么都要看他人的脸色。”
说着她看向我,“你既然查到了这些,那么,我那哥哥的身份你应该也多少猜出来了吧。”
眼前之人眸中悲戚,安拂夏放轻了语调,“我只是怀疑,一个人的性情不可能变得那么快,所以在那平妻身畔的很可能不是你的亲哥哥。”
“调包这种事,她总是做得十分熟练。”宋婕妤冷笑,“我也不知她从哪儿找来一个身形与哥哥如此相像之人,那人带着人皮面具,日日走在人前,竟无人发觉。直到那日宴会,母亲的好友告知于我,说昔年母亲生产时她也在侧,哥哥的后脖颈有个蝴蝶胎记,可她方才没看见,是不是被遮盖了,我也不会心生怀疑。”
“那你就不担忧你亲哥哥的去向吗?”
“我查了。”说起这个,宋婕妤眼中不自觉泛起泪光,“他,死在了离长安数百里外的树林之中,我找到他时,已面目全非,可我仍然认得出来,他是我的哥哥,他手中还握着我给他绣的荷包,少时爬树我哥哥跌伤了手腕,旧伤还在,那胎记也是一模一样。我在家中闹过,请示过父亲,可父亲不愿意去调查,说我得了癔症,若非此时礼遇贴送来了,只怕如今我就不在这宫中了。”
她望向我,很是不解,“安才人,算起来,这是我与你的第一次会面,我不明白你初入宫为何会帮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安拂夏深吸一口气,道,“因为我怀疑,娘娘中毒之事和宋家的事件,与我先前说的那可恶之人,程岳阳及其背后的人,有瓜葛。”
“你说什么?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