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门外竟有如此香气。”清淡舒心的味道令她原有的怒意尽散,只余开怀,细细品味这味道,似是花香,且每过一间厢房所带的味道都不同。最先前是略浓郁的玫瑰香味儿,润泽甜美,许是香粉放多了过于细腻,但也十分勾人。过了这儿便传来海棠花儿的香味,清新淡雅,需凝神方能嗅到少许,直驱散了玫瑰香味儿的腻,如品新茶的淸甜,久而绵长。
而后便是茉莉花儿的味道,细密诱人,使人通心明澈忍不住久久回味。安拂夏便在这散着茉莉花香的厢房门前停下,回头笑着道,“辛姑娘,这便是天字一号房。”
辛姑娘垂眼看去,那门上的挂饰,竟是金作的麒麟,端的是福气满满向荣华贵,很是合她的心意。推门而入只见墙上竟有长安夜市百人图,里面细细描绘着夜不闭市的繁荣之景,有售卖糕点、面具手饰和煮炒吃食的小贩,有杂耍火焰或舞龙舞狮的戏班子,有赌石和赌博的连厂门户,高门大户的车驾连绵成群,城墙之上,还有衣着显贵的皇家亲眷,望着庆祝的百姓们。
天从落霞到黑夜白日,飞鹤高鸣是万福的好兆头,市中人人面儿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一张散着月影纱帐的长椅,走进去只觉脚下软如素日品尝的糕点,低头一瞧,竟是以不久前才出名的云缎蚕丝蜀绣织来的地毯,里面裹着棉花儿,令她舒服到无以复加。
“夜霞长安图?!”辛姑娘万分讶异,“白公子的杰作,整个长安市集都未必寻得到,你们千巧铺子竟然画在墙上?!”
安拂歆面色不变,轻笑着说,“白公子原本家境贫寒,是我们千巧铺子收留了他,要他画些并不是难事,这墙上的,其实只有夜霞长安图的十分之一,真正的全图共七份,早早就流落了市集,卖出了天价。如今白公子亦是大禹有名的画家,身价千两金,实打实的富贵。”
说话间她见辛姑娘一直望着这图,眼中那般痴迷的样子,道,“姑娘若是喜欢,来日在下也可给白先生去信,让他见上姑娘一面,可好?!”
这话儿可说到辛姑娘的心坎儿上了,她一拂袖落坐,道,“千巧铺子既如此有诚意,前番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就一笔勾销吧!”
厢房的门后正对着是珠帘,珠帘底下便是拍卖会场,辛姑娘在榻上落坐后除了绵软,只觉似坠入茉莉花丛般舒心顺意,可这殿内并未焚香,细细品味才发觉,这地下的云缎、散落床边的月影纱和这长椅之上,竟都有茉莉花香味儿,如此般久久不散,定然是在制作之时就染就,光此间就要损耗不少人力物力,所化铜钱定是数十贯起步。
打量着室内长椅前那桌子大约七八尺,左右各有四个羽绒垫子,大抵是原来的安排,她道,“把这些东西都给本小姐撤了,将这桌子横过来。”
安拂歆手往后轻扬,后头的侍婢鱼贯而出,将手中的各色糕点和茶水放在桌子上,并将桌子移位后,迅速离去,她细细打量辛姑娘的神色,见没有异样便道,“拍卖会就要开始了,在下就告退了。”
“你去吧。”
出了这么呢巧慧立即跟了上来,安拂歆瞧了眼那堂上,已经开始敲鼓带首饰了,相比下一刻便是介绍首饰,过于尊贵的也会讲清来龙去脉,好让人拍着放心。“都安排好了吗。”她低声询问后头的巧慧,“今日可是唱开门锣的,千万不能出岔子。”
“姑娘放心。”
“该到的人都到了吗。”
“徐家和曲家的姑娘,二姑娘已经让人打过招呼了,皇后娘娘那边也派了人去。至于姚家、成家和方家的人,都在地字一、二、三号的厢房之中,正正是辛姑娘的对面。她若有什么动静,这些人一定不会错过的。”
巧慧回话儿之时,安拂歆便顺着她说的看向地字号房,正瞧见二号房之中那位紫衣女子,似乎在对自家的侍婢发脾气,好在隔得远儿,声响尚未透出来,赶忙往那儿赶去。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让你去家中多寻一些有价值的,可供我换或是典当,这次的千年血参本姑娘必须要拿到手,谁曾想你办事这般不利落,竟只给我拿来二十贯,就这点钱,可以拍到千年血参吗!”
“姑娘,我。”那婢女慌张跪下来,满脸都是恐惧,“夫人说即便是皇家起头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家中银钱短缺,老爷的那点儿俸禄根本不够贴补,也不肯拿出自己的体己,管家见夫人不同意,奴婢好说歹说也只有这些.....”
“混账!”话一落便将手中的书卷狠狠掷出去,直接砸落到刚到门前的安拂歆身前。她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是挑眉动也不动,而那掷书之人瞧见她,倒是收敛了些许气性坐下来,道,“二掌柜怎么到我这儿来了,本姑娘今日可没有跟你们千巧铺子要什么难做的绸缎。”
安拂歆将那书卷捡起来放回原位,言,“姚姑娘说笑了,姚大人作为工部左侍郎,什么样儿市面上的好东西没见过,姚姑娘眼光高也是姚大人的官儿当得好,连自家姑娘都被渲染了,我们千巧铺子能接待您这样的贵客,是我们千巧铺子的福气。”
见姚姑娘面上的不满好似退去了些,她忽而轻叹道,“只不过,今日的好东西,只怕是要让给辛姑娘了。”
“哪个辛姑娘?!”姚姑娘的面色陡然肃正起来,还带着些许嫉恨,“辛茹月?!”
安拂歆没有明着说,只道,“辛姑娘今日是代辛府过来,谁知在门口就跟铺子里的掌事吵起来了,非得说宫里发下来的东西,与她前些日得的首饰撞了样式,我瞧得真真儿的,只是手法和用料上相似些许,珠宝的色泽上还是不一样的,可她不依不饶,没办法,我只能将天字一号房让给她了。”
姚姑娘一听就如炸了毛的猫儿一样,“天字一号房当年我可给了你们千巧铺子千两银子都要不到,她辛茹月栽赃污蔑凭什么能进去。还辛府的代表,她连辛大人的嫡系都不是,只是个堂的,有何资格做代表!”
“哎呀,我怎么跟姚姑娘说这些,外头还有许多事,我先走了。”
出了门安拂歆就不再是之前那略作讶异惊慌的模样,而是计谋得逞的样子,巧慧看着她眼神里那狐一般的眼光,总觉得身子有些发冷。
恰此时台上的拍卖也到了中途,从玉钗玉簪到了金银发冠,待到那下一件商品抬上来,竟是鸳鸯盘飞金枚冠,那流苏都是白玉碎料所制,还闪烁着琥珀紫玉的光芒,应是细线穿插,窗棱的散光投射上去时,隐约的七彩之光流淌而出,直让众人眼光大放。
而与此同时,在天字一号房看着这花冠的辛茹月,双手渐渐紧握成拳,这冠便是她今日本要带来拍卖的三样物什之意,还是最贵重的那个,原本家中想着卖个好价钱后送到灾区去,以求为爹爹的官声添些好儿,可如今.....
“这发冠是来自宫中,辛修容娘娘去世前本就添在要典卖的单子里的,据说是昔年祖帝与恩泽太后的恩爱之物,由帝后一起出图,尚珍局通力打造,全大禹只此一件。”
什么?!不可能!辛茹月感觉有什么东西直接在脑中炸开,大喊道,“这根本就不是来自宫中的,你们千巧铺子这是欺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