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车架慢慢驶离,梅枝却不动,安拂夏方才叮嘱的神色很是郑重,一直在她的脑中浮现着,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她才恍然回过神来,赶紧寻人盯着这两人。娘娘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吩咐的,这两个人一定很重要,或许,今日不会平安。
曲林瑶台临近紫宸殿,在大明宫的最深处,离平阳宫也远,安拂夏在车架上足足坐了一个时辰才到。撩开帘子时第一眼瞧见的便是宋婕妤,双方都赶忙下车,拉上手施礼时打招呼,“姐姐/妹妹,怎么来得这么早。”异口同声之后又是相视一笑,二人结伴着走近曲林瑶台。
九拐八绕的长廊上布满了百人图,有美人舞姿独步容颜绝色,帅气男子清风俊逸秀色可餐,亦有长相周正的人在做街头小贩、下棋者、官宦商贾、洒扫者、船家轿夫、夫妻和子女,他们共同构筑了这一幅描绘着盛世景致的烟火图,而其中最夺目的便是那敦煌舞女,如花容颜,腰肢白嫩细软,铃铛舞衣勾人眼球,均是她们未见过之物。
过了两道长廊便能感到雾气萦绕,这时二人才意识到长廊已越发高了,低眸望去,底下竟是纵深勾连的三道池水,如温泉河海一般,睡莲、水仙、海棠、长寿花、天竺葵等花卉将那花海添得满满当当,有些花儿正巧碰上开花之时,一时香味四溢,美不胜收。
池水上石子高台之间,竟也有三角梅和九重紫繁衍其上,它们夹缝中生存迎风摇曳,似是在与观赏之人炫耀它们旺盛的生命力。这长廊仅有三道,又低至高又至最低处,前方也并不是主殿,而是座红凤高台,高台顶端有一腾飞的凤凰傲然抬首视天,全身以紫金漆涂画端的是贵气莹然。
三道池身后便是三座白玉石桥,石桥下种着两种花卉,一种半遮蔽于石桥之下为全紫色,安拂夏见过,是鸢尾花,这花儿看着就被养得极好,花瓣莹润净透,那鸢尾和花瓣上的露珠悬挂着欲落不落的模样,很惹人怜。另一种花瓣儿为纯白,中心有一红点儿,远望去白里透红,竟如美人半粉面容遮盖一般,偷着若有似无的美。它被种在石桥旁袒露在阳光下,似是需要大量的光照养分。
二人踏入实地之上时,略过池水直入石桥之上,宋婕妤见安拂夏看得痴迷,道,“这叫长春花儿,它寓意着希望与坚韧,喜爱长春花的人们都幻想着自己能与长春花一样,青春永驻。这花儿确实很美,但妹妹可别过于喜爱了。”
“为什么。”
“长春花又叫夺命花,它全株都是有毒的,哪怕摘下碰到一点儿枝叶,也会中毒。”宋婕妤刚说完就见到安拂夏眸中的喜悦迅速退去,笑道,“妹妹也不必这般防备,咱们又不摘长春花,远观而不亵玩,自不会有事的。”瞧着安拂夏还是害怕,宋婕妤想着大约是前番之事尚未过去,便赶紧拉着她往前而去。
原以为外边就已算奢华,可进了内里瞧见主殿的模样,二人才明白何为真正的奢华。满殿的木皆透着檀香的香味儿,且红里透紫,定是檀香紫檀木,这种木材即便放在外头,一扎也要上百钱,若要建造占地约十亩地这么大的宫殿,至少要过数十万金。更何况那窗棂用的全部都是琉璃,阳光照射下流光溢彩之像,恍若彩虹现世,那上头的七彩之色如活过来一般,美不胜收。
前方的凤椅亦是全金所造,只是金漆有些褪色,想来已放了许多年了,可即便如此,那至上的凤首之眼仍透着如血滴般大红之色,历经数十年这宝珠仍旧浑圆光滑,想来昔年光彩更是不输,定是价格高昂之物。
殿中所用器具多为玉制,朴绿、墨白、鎏银透金、纯黑偏紫,均是大气磅礴,更让人觉得有兴致的,是凤椅旁用来盛物的两座透明析玉冰莲座,微微走近便能感觉到里边儿透出的丝丝凉气,在这儿春季末位刚入夏的时节,正好拿来应对天气突变的盛暖气候。
“二位姊妹到的好早。”
安拂夏与宋婕妤正瞧得入迷时,那凤椅后的山河屏风处忽得响起熟悉的声儿来,二人相视一眼便同时退下凤椅前的楼台,盈盈下拜道,“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起身吧。”声与那脚步声同时到达,安拂夏一抬眼瞧见来人,便是皇后。
她今日穿着萱草色的宝相花纹大袖衫配松花色里衣,底下是丁香色齐胸裙,卷草盘莲花的样式,庄重而不失新奇,将那张绝色容颜衬得很是贵气,单刀半翻髻上的凤冠还是一如初见,左右配着两只鸳鸯流苏粉宝石钗,与那眉眼间的大红玫瑰花钿遥相呼应,略有些许媚意,韵味十足。
“本宫还以为只有本宫起得早,没承想二位姊妹也这般早。”玉笛唤人递上茶水糕点,皇后则接着说道,“这样也好,来得早了,咱们能好好说说话儿。”
皇后左侧的位子是留给贤妃的,徽修容便坐在左边第二位,而宋婕妤则坐于右侧首位,笑言道,“臣妾只是惦念着曲林瑶台的布置,想着早早来再查看一番,也好不出岔子,这才起得早了些。”
“宋婕妤不必去了,方才本宫已经亲自带人巡视过了,东西都放在东阁,本宫也差人点算过,并无差错,辛苦你了。”
“能为皇后娘娘效劳是臣妾的本分。”说着宋婕妤忽而转了话头,道,“皇后娘娘,贤妃娘娘送的那些千年血参臣妾看过了,都是上好的货色,这东西在外间价格高昂,也不是世家能够承受得起,臣妾想,不若将其收入国库中,来日作为赏赐或是宫中所用,也免得今日赏菊诗会的拍卖之上,有所滞涩。”
皇后神色微顿,但很快便恢复如常,道,“就按你说的办吧。”而后她玉手一招,红玫便将身后那群早已等候在此的宫婢唤出来,她们人手皆捧着些许绸缎和首饰,将其一一放置在宋婕妤和安拂夏面前,皇后接着道,“这是本宫今日要赏给过来的世家贵女们的,你们帮着瞧瞧是否妥当。”
说着她又想起一事,神色正经起来,“对了,圣上昨夜刚册封了顾美人为顾昭仪,今晨下的旨意,二位妹妹来的早,怕还没听说吧。”
安拂夏略略瞧过这些首饰绸缎,言道,“皇后娘娘如此谨慎,臣妾只觉得面前的东西样样都好的,有些花式臣妾都未曾见过,看来今日那些未嫁的年轻女子们有福了。”
“什么好东西让本宫也来瞧瞧看。”安拂夏循声看去,顾昭仪正踏着轻快旖旎的步子从殿外而来,她今日穿着轻红对襟背子配月白齐胸裙,巧就巧在这齐胸裙上用的那联珠团窠树对鹿纹竟是用金红丝线掺着蚕丝所绣,琉璃窗下光透进来,隐约亮彩的感觉使人挪不开目光,更将她原就媚意非常的俏脸衬得艳丽几分,那荼白大袖衫和冰露蓝披帛估摸着也是为了映衬着齐胸裙所搭的。
这身说不上庄重,明艳倒是一眼就能看得到,想来,顾昭仪对这赏菊诗会没多少心思,她的心思都放在陛下身上了。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免礼吧。”
安拂夏敛下眉眼时,殿内的侍女正将皇后原先准备的赏赐之物摆在她眼前,她只是轻蔑地扫了眼便道,“皇后也太节俭了,就这些东西我家里多的是,用来赏人份量只怕是不够啊。”
“哦?!”皇后神色如常,并未收到她轻言一激,道,“那妹妹觉得,应该以何物赏人为好?!”
顾美人柔夷轻扬,她那最近从家中寻摸来侍奉她的两个贴身侍女,茹月和茹音,便带着一众人进来了。她们手上的东西,玉冠通通都是翠玉所制,孔雀、麒麟以及其余诸兽配着各色花纹造就地活灵活现,嵌眼的尽是琥珀,各色都有,成色看着也是市面上难见的。钗环均为全金造就,即便是有其他颜色的,也是以金为主,即便是流苏都是玲珑剔透的宝石。最惹眼的,便是那羊脂白玉所制的玉扇和小山钗饰,那白得比纸还纯净,一瞧便是极上等的货色。
“事出紧急,臣妾家中也就只能拿的出这些了。”顾昭仪炫耀着说道,“那几个大盒子里放的,都是极品茶叶,蒙山石花、黄芽、毛峰、顾渚紫笋、神泉小团和昌明茶应有尽有,还有些西域的葡萄酒液,都已琉璃瓶子供碎冰封好了,昨日才送来的。娘娘若是要用绸缎,便用如今准备的吧,若是要用首饰和这些东西,怕还是用臣妾准备的好,否则岂不失了圣上的体面。”
殿内一时静谧下来,安拂夏斜眼去看皇后的神色,虽面色不改,但那眼中屡屡透出的冰寒杀意,还是让她心中一凛,而顾昭仪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仍然沉浸在幸福之中,面色傲然。
“甚好。”皇后笑了,“那便如顾妹妹所说吧。”她手一挥,宫人们便下去办了,安拂夏着意瞧了玉笛和红玫,见她们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反而动作得很快,心下微叹。看来顾昭仪,是不会有什么好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