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没有太阳吹过来的风倒是十分凉快的,坐在车架上,帝王闭目养息只觉困意滚滚袭来,便慢慢地陷入了浅睡之中。他原是要从太极殿去平阳宫的,路上已走了大半个时辰,正要到时前头的侍从忽而掉了个头,他们动作极轻没有惊到帝王,但车架旁跟着的允公公觉着不对劲,紧赶慢赶地走到随侍的黄门后,拍了拍他的肩。
那黄门转过身来时,他问道,“轻羽,这怎么回事。”
轻羽拉着他略略往那车驾车窗后走两步,至他耳边低声道,“珠镜台那位着人给了点,说知道最近陛下心情烦忧,让咱们想法子在午时前后将陛下带去幻紗玉心,她家娘娘自有办法让陛下开怀。”
“糊涂!”允公公低声斥道,“陛下最不喜太极殿的人收财物,你我又都是近身伺候的,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若是让陛下知道了,你这条命要是不要。”
“公公别急。”轻羽倒不那么认为,“您不是也想着让徽修容省亲为陛下分忧吗,如今人家自个儿找上门来了,机会虽未必是好的,但总是个突破啊,您说是不是。”
这倒也是。
眼见允公公不再说话了,轻羽暗自庆幸,还好蒙过去了,人家可给了不少银两呢,若是让他吐出来,他可不乐意。
忽而一阵诡异的清香袭来,直接冲散了帝王的困意,再睁开眼时车驾已停在了幻紗玉心的门前。
“朕不是说要去看皇后吗,你们带朕来这里做什么。”
轻羽与允公公跪在车驾旁正转这眼儿不知如何答话,里头忽而传来音乐声,时而高鸣时而低落,似高山流水莺鸟飞鸾,却又有柔情婉转,仿若讲述一位女子生活在乱世中无处可落的悲情,激起人内心的绵密情意。帝王听得入迷不自觉地走进去,远远地望见一位红衣女子。
她身姿曼妙,舞步轻而缓,身轻如燕,挥袖、踏步、翻身,每一步都对得上舞曲,落在帝王眼中,似那被风吹动的百花儿,正绽放着,又如蝴蝶展翅,美不胜收。香气便是从她身上发出,徐徐窜入人心底,驱散着所有焦虑阴霾,荷花仙子裙用的是盛紫大红之色,粉嫩不过是点缀,如此绚烂绝艳的衣裙穿在她身上,却只能做点睛之笔亮了那倾国的容颜,却不能代替其万一。
她跳得入迷,似乎未察觉到帝王的到来,可那弹琴的梅枝却见到了,正要将双手离开琵琶时,却被快步赶来的允公公摁了下去,他低声道,“没点儿眼力见儿吗,弹完再说。”
帝王瞧不远处有凉亭,便从一侧上了去,在那儿从上望至下方,想来正好可以瞧见她的舞姿。然当坐在凉亭之上时,帝王才发觉,这幻紗玉心的纱帐被风吹起时,正正好可以衔接她的舞步,一起一落,竟如彩笔点缀名画儿,压根挪不开眼。
“真如仙子下凡一般。”帝王不禁感慨,其实他也没见过那只在传说中的仙人们,只是如今见着这景,脑中浮现的便是这句话。
允公公带着轻羽他们退下去了。
一曲过帝王意犹未尽,而此时结束舞步的安拂夏也知晓了帝王来的消息,她示意梅枝离去,自个儿缓缓来到这凉亭盈盈下拜,“臣妾拜见陛下。”
“免了,坐吧。”人落坐他接着说道,“徽修容今日怎会在此处,亦或者说,你引朕来是想对朕说什么呢。”
这人真会坏情调。
安拂夏暗自腹诽,面儿上是一点儿不显的,只装傻,“臣妾是在为了数日后的游船画会做准备,并不知道陛下要来。”
“哦?!”帝王眉头轻蹙,“游船画会上你要跳这个?”
安拂夏将面前的杏仁糕放入陛下碗中,自己则拿了个桂花糕尝了尝,言道,“对啊。我记得咱们大禹有个传说,古时候有个叫花神的神祇,爱上了凡人,那凡人临死的时候她在水面上起舞,竟让水上幻出百花儿来,后来她的爱人也因这百花儿的花粉而得以长寿。所以在水面上如果能边舞边画儿,便可得到上天赐福,可允赐福者一个愿望。最近这些日子发生了不少事,臣妾便想接着这日子以舞作画儿为臣妾逝去的孩子祈福。陛下觉得,臣妾跳得好不好看。”
帝王细细端详着她的神色,说起逝去的孩子时,虽有悲伤对他却没有抵抗之意,想来她应是已想明白了,心下半放。但又想起她跳舞时穿的荷花仙子裙,竟将左右白皙瘦弱的肩都露了出来,十分地欲,面儿上顿时不大好看,“朕觉得这舞不好,你还是不要跳了。”
“是吗。”安拂夏嘟起嘴来,有些不服气,“臣妾可是练了很久的,不好看,陛下还看了那么久。哎!”话儿没说完,她已被帝王拦腰抱起,直往一旁的偏殿而去。
意识到帝王要做什么的她,略略挣扎求饶道,“陛下,现在可是青天白日,你快把臣妾放下来。”
“青天白日又如何,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话音落,偏殿的门儿已经关上了。
半晌风流过,安拂夏疲惫地躺在帝王的怀中,任由他握着自己细弱的右肩,低声道,“陛下是明君,怎能如此荒唐呢。”
帝王低低地笑了起来,安拂夏清晰地听见他厚实的喉结出低沉的声儿,脸顿时红了,而他接着道,“朕还以为你会继续沉沦在悲伤之中,没想到这么快,你就走出来了。”
“陛下是想问,大姐姐手中名单的事儿吧。”安拂夏温柔地笑着,“这事儿可不好办。我大姐姐瞧着是最守规矩最怕人的,实则对自己亲近之人却极好,大姐夫死得那样凄惨,她若得不到半点儿想要的东西,是绝不可能将自己手中唯一的牌打出来的。”
“那你认为,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帝王很惊喜,这次聊起这件事儿,她不如先前那般排斥了,说话的声音比常态更添了几分柔顺。
安拂夏拉长音‘嗯’的一声儿,佯作思考,道,“若是能许大姐姐一个更好的夫家,或者些许名分让她能在世家中有些立足之地,她或可同意。只是陛下派人寻了这么多次,那祁阳长公主也不是个傻的,定然也派人去了,都不行的话,大抵是她们选的人不合大姐姐的心意。又或许,陛下能查出大姐夫死因的重要证据,锁定凶手的话,大姐姐便会将一切和盘托出呢。”
“哎。”讲到这个,帝王也有些愁,“那动手之人朕早已查清了,可将人压到你大姐姐府中,她亦不愿说出那名单。祁阳办事一贯谨慎,朕的人跟在她身边这些年,抓到她身边人不少错处和疏漏,可于她本人,也只有人证,那些文书她从未经手。这件事儿咱们虽然心中有数,是她做的,可是没有证据你大姐姐又如何会相信。”
安拂夏极有信心地转过身来,笑着将帝王皱着的眉眼抚平,“陛下若是对臣妾有信心的话儿,不如将这件事交予臣妾去做,臣妾保证,会做的很好。”瞧他开怀的样子,她赶忙再道,“不过,臣妾有个条件。在七夕节的时候,臣妾要出宫,这件事儿唯有当日才可以做。”
如今马上就要到冬日开端了,她记得,袁家姊妹便是在冬日时失踪,而那起因便是在开端之时,若能得到帝王准许,她便可抹去这因由,而且出了宫,很多事情才好明察暗访埋下暗桩,这样前世许多事儿,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七夕?情人节?”帝王念头一转,“不若朕陪你微服私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