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顾昭仪从元月奉上的盘中选中那玉桂糕放入口中,不过抿了一口便觉得酸涩无比,当即就将其放回去了,言道,“尚食局怎么总是选些能酸到老掉牙的食物来,本宫想吃辣的,你去让他们做些辣的小食送来吧。”
“娘娘忘了,这是夫人的决定。”元月跪坐于那登榻的阶梯上,低声道,“娘娘有孕的消息传回家里不久,夫人便差人送了信来,说这次务必要一举得男,才能与如今风头正盛的皇后分一杯羹。奴婢想着酸儿辣女,咱们在外多拿些酸涩之物进宫里来,也好叫人知道娘娘腹中怀得是个儿子,多重视一些。”
“这都是什么愚蠢的想法。”顾昭仪手上略带了点力,直接将那呈着糕点的盘,不屑道,“以顾家的家势,无论本宫怀得是个儿子还是女儿,陛下都会重视。否则若有一日王家与童家都反了,这大禹江山还稳得住吗。”
元月立即慌了起来,“娘娘,这话儿可不是能胡乱说的。”她见着一旁的侍女很快将掉落的糕点尽数收拾好,便将人都打发了出去,再朝外吩咐,“去,问尚食局要些辣的小食来,娘娘要吃。”
“诺。”门外那些婢女应下时元月立马关上了门,自己则坐回原地,劝道,“其实奴婢觉得夫人的做法虽然蠢了些,但也未必没有道理。陛下这阵子那么宠爱徽修容,若是娘娘您只剩下个女儿,谁又能保证来日呢。”
许是元月提到了徽修容三个字,顾昭仪面上儿立即便有了不满和些许怒意,“这个狐狸精,自从流产之后就日日勾引皇上,怕不是还痴心妄想,想再要一个孩子。上回本宫因为她,竟然被圣上发落成那个样子,若不是太后回来了,这禁足还指不定要到什么时候。”
说着她也将声音压低下来,道,“你找的那个人,可靠吗。”
“可靠。”元月自信满满,“那丫头心高气傲,总觉着自己也可以做主子,奴婢稍微一挑拨她便答应了。只是她说,徽修容身边那三个贴身婢女看得紧,她得找找机会,希望娘娘您不要那么着急。”
“本宫不着急。”顾昭仪躺回去笑着道,“徽修容因着流产上了身子,钱司药说她再怀孩子会很困难,眼下不过年轻漂亮而得到陛下的青眼。”说着她摸了摸自己愈发凸显的肚子,道,“而本宫即便生下的只是个女儿,在这宫里也算是有个依靠。”
她撇眼见元月还打算说些什么,再道,“咱们顾家本就已经位极人臣,若是对权力再过于渴望,难保不会出现贤妃家中这样的悲剧。元月,下月初可给家中去信时,本宫会提醒家里略略收敛,你记得要将信亲自交到母亲手里。”
元月思及这几日宫内对童氏的传闻,讶异道,“娘娘的意思是,童家之所以会遭难,是因为,陛下猜忌?!”
“本宫也只是揣测。”顾昭仪道,“否则怎么会这么凑巧,徽修容的孩子流产刚过一月,童家就遭了难,想来想去,只能是陛下查到了什么,着人动手罢了。对了,你寻些人给点儿银子打点打点,让外头的人将童氏的事儿一一说给本宫听,这样若是来日我家被圣上猜忌,也好有个准备。”
“奴婢这就去。”
望着元月离去的背影,顾昭仪从枕头下拿出一个香囊,那是她入宫前的青梅竹马送予她的,上面的腾云鸳鸯是二人共同的纹绣。她细细摩挲着,眼中不自觉泛出些泪水,道,“彧哥哥,若有下辈子,阿顾一定要嫁于你,绝不再进宫。”
彼时,贤妃已经在童府门前落轿,一抬眼便瞧见自家的三妹妹,赶忙下车将正在施礼的她扶起来,“多日不见,几位妹妹都瘦了不少,尤其是你三妹妹,怎么脸色这样不好呢。”
童府共有五个儿女,大哥哥童山徽,如今是从四品的卫尉少卿,二女儿便是她,三妹妹名唤童如芸,她们三人都是母亲的亲生儿女,而其余的姐妹都是父亲的妾室所生。四妹妹名唤童如心。五妹妹名唤童如霜。
父亲和大哥哥还在上朝,母亲又刚去世,大家身上都着了孝衣,女眷往日里青春貌美的容颜一下子便如盖上了层乌云一般,人人都透着悲切。贤妃用眼儿瞧了圈儿,却发现其中少了一个人,当下便蹙眉,“五妹妹呢。”
被她牵着手站在最前方的童如芸一怔,很快儿又将自己的神色调整得一般无二,她言道,“二姐姐,咱们进去再说吧。”皇家车队浩浩荡荡地堵在门口,这儿早就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们,贤妃瞧着童如芸的神色,便知有些不能见人的,便回头嘱咐玖荷,“本宫要在家中住上五日,你将车架放入后院儿之中,待我们回宫的时候再起出来,这日时日都莫要拿出来引人注目了。”
“诺。”玖荷去办了,童如芸则拉着贤妃进了内里。
童府是三进两起的院落,虽然不大却从建材到装饰都价值不菲,每一处都是价比百银。贤妃与童如芸走在一处时,不错眼儿地瞧着这府中的所有景色,心里不免怀念,思及母亲的去世,又有些伤感。离主殿还有些距离,贤妃便问童如芸道,“三妹妹,方才在门外你是否有什么不可说的,如今进来了都是自家人,便说吧。”
童如芸长叹,“二姐姐,你太久没回来了,都不知道五妹妹变成什么样了。”她回头瞧紧跟着她们的四妹妹,脚下瞬间走快了些许,与身后拉开了不少距离,才说道,“三月前付姨娘忽生疾病而去世,四妹妹和五妹妹悲痛欲绝,父亲又不知为何不愿办丧事。自那之后五妹妹就变了,不再像往日那般亲近与我与大哥哥,反而是处处将我们视为眼中钉,无论有何事都要同我们对着干。”
见贤妃的眉眼处变得有些寒,她再道,“父亲已经责罚了她许多次,甚至禁足,都没有什么效果。四妹妹也变得沉默寡言,老将自己关在屋中连门儿都不愿意出。若非母亲去得突然,圣上恩准你回来,只怕这些事情,你还未必知道呢。”
“为何家中给信时,不与我言明这些变故?”
“父亲总是说你在宫中举步维艰,不能用这些许小事打扰你,所以入宫的信件都不是我们这些姐妹写的,而是父亲独自一人手书。”感觉贤妃握着她的手略略施力,似在压抑着怒气,她轻拍两下以提醒她自己受到了太大的气力,见那手有略略松开的迹象,她再道,“但我总是盼着你回来,数日前母亲去世,父亲悲痛欲绝,本想告假不上朝的可却又去了。”
说到此处她抬起眼,贤妃对视过去见到那美眸中的泪光,听她语中似有无尽的悲伤,“二姐姐,你终于回来了。”那泪欲落不落的,还在隐忍的样子让贤妃有些心疼,她抬起手抹去这泪水,安抚道,“别怕,我回来了,不论出什么事自有二姐姐为你主持公道。”
待贤妃坐在大殿的主座上时,五妹妹仍未到,这很明显便是不想见这位从宫中回来的亲姊妹。她冷冷地吩咐道,“来人,去把五妹妹请来。”
殿内的氛围顿时下到了冰点,侍女们听到吩咐忙不迭地去办了,一来二回已经回来了三波,都是说五小姐传话身子抱恙,不大爽快。
童如芸靠着椅背正色着,等着自家亲姊为自己出一口气,童如心则站了出来,道,“二姐姐此番回来是想查清母亲去世之事,既如此便先办正事儿吧,五妹妹她,这几日来身子一直不大好,有事连床都下不来。二姐姐如今已是四妃之一,身份尊贵,何必与她一般计较呢。”
贤妃却根本不想与她多说,直接站起身来刮了她眼冷刀,随后大步朝外而去,童如心心中的担忧越发深重,赶忙跟上。
主殿在后宅前院儿,童夫人、童大少爷和嫡出的童如芸都住在前院儿,童如芸如今所居的,便是贤妃入宫前所居之处。而童如心和童如霜身为庶女身份低微,只能住在与后宅下人相近的地方,便是只有两三处小花园的后院儿。
贤妃怒气冲冲地来到童如霜的寝殿大门前,刚要着人推开时童如心快跑两步来到了她身侧,言道,“二姐姐。”见自个儿这样唤贤妃的眉眼处怒气没有一点儿消失的情况,反而面色更沉,她只能跪下来,言道,“贤妃娘娘,五妹妹身子真的很不好,圣上一向怜悯待下,就算我们姐妹二人身份卑微,也请贤妃娘娘看在我母亲服侍父亲多年的份儿上,饶了五妹妹今日的大不敬。”
“母亲?”贤妃冷笑,“你们的生母原先不过是府里的侍婢,嫡庶有别,你们若有母亲也只能是本宫的生母,家中父亲的嫡妻。她伺候父亲得了姨娘之位,享受荣华富贵那么多年,可比做侍女好多了,这就是她的本职,又何来情分可说。根据宫规,若有人对本宫大不敬,动辄便可杀头,如今本宫不过是要打开这扇门,瞧瞧五妹妹如今身子究竟如何不好。”
说着贤妃便蹲下身来,看着身子因她的寒声略略颤抖的童如心,言道,“你为何要阻止?!来人呐,将四妹妹拉走关起来,没有本宫的谕旨,任何人不得将她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