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船画会原应该是中秋节前后举办的,借着团圆的福气祝祷才最能得气运,可今年陛下却要提前这么早,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安拂夏道,“但大禹历代宫妃都有因在游船画会上献艺而得到帝王欢心获得无上荣宠的,自流产到现在姐姐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妹妹看,这次正是好时机。”
宋婕妤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言道,“妹妹如今颇得盛宠,对姐姐来说已是最好的消息了。”说着她念及自己的身子又叹道,“自田奉御被发落后,我便怀疑她原先对我身子的诊治有无,去寻了姚奉御,可是姚奉御也说,我那次流产因所服之毒毒性猛烈,伤及根本,想要太快的恢复根本就不可能。这一个多月来我也有在调理,可这月事还是时有时无,肚子这儿也偶尔会出现胀痛,真是不知怎么办了。”
安拂夏柔声安慰道,“姐姐不必忧心。其实我的身子也不大好,陛下日日送药膳来之后,这寒津津的感觉虽少了,但夜晚睡觉也总会半夜惊醒,难以安稳地一觉睡到天亮。但我相信,咱们只要好好调理,都会好起来的。”
说着安拂夏灵光一动,道,“我记得幻紗玉心里有个前朝留下来的古筝,名唤清凤柳莺,听下人说这琴的声音似百灵鸟一般,能勾得人心浮动,姐姐不若陪我去试一试。”见宋婕妤有些犹豫,她再道,“陛下可跟我说了,在游船画会上我必得跳支舞的,可跳舞总有伴奏,我又不喜欢教坊司和宜春院儿那些内人伴奏,若能得姐姐伴奏,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如此恳求,宋婕妤实在也是不好拒绝,便道,“那好吧,我们就到幻紗玉心去吧。”瞧她答应了安拂夏赶忙拉着她往前走,抬步时微偏头给身侧的半夏使了个眼色,她便示意身后的那位侍女朝后头的右侧离去。
今日个朝堂之上,户部和工部又为了西南断崖山坝重建一事争论不休,户部的人认为旱灾虽然严重,但以西南断崖山坝原本的储备,是可以抵挡一阵的,可在旱灾来临之前,这断崖山坝就因内部设施损毁而断裂,是工部在施工的时候粗制滥造导致的,与他户部无关。
工部的人则认为,西南断崖山坝是先帝还在的时候由成王领了先帝的旨意督工建造的,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工部的人早已换了一茬又一茬,这前朝的旧账怎能由后来者顶上,即便要顶,也应该由当时的督工成王站出来,言明当时的详细情况,才能查清真相,才能作数。
两部的言论在朝中各有支持者,吵了大半晌,也没吵出个结果来,烦得帝王脑子疼不说,还根本没有解决这件事。
思至此,前方忽然传来一阵琴声,响亮而清澈的金属碎音,如刀刃划破黑夜长空一般,扫尽帝王所有的阴霾,他撩开帘子问一旁的允公公,“何人在唱歌?”
“回陛下,奴才也不知道,这声音应该是从幻紗玉心来的,您说要去取枚苑看看花儿解解闷,眼下是盛夏,奴才们走的庇荫的小道儿,马上咱们就要到取枚苑了,这取枚苑离幻紗玉心不远。”
“去幻紗玉心瞧瞧吧。”
“诺。”
御驾停在幻紗玉心殿门前,那驾车的奴才正要将车马一同驶进去时,却被帝王制止了,“不必了,小允子,散去一半的人,朕在这儿好好走走。”
这声儿其实没有多妩媚动人,却独有一股子破山河的豪迈大气,听着使人心回百转,既不腻味又抓心挠肝似的,忍不住追寻。他循声而去,穿过重重的纱帐和草木飞花,当那声音越发清晰时,他瞧见了,是宋婕妤。
她弹着古筝的柔夷白皙略长,落在帝王眼中,那微动移走间如朵朵牡丹绽放,霎是好看。而在她身前跳舞的是徽修容,她穿着淡粉兰云瑞摆裙,脚步轻缓,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温柔蜜意,那眼儿含着似水的柔情,一翻转一左旋,笑意嫣然,犹若海棠花瓣随风摇曳,美不胜收。
“这是谁?”
帝王循声望过去,在他的左侧有两位女子缓缓而来,前头的那位容颜只能说得上是好看,倒没多么夺目,但她上身着薄荷绿几何忍冬纹袒领短襦,下身配梨花香交窬裙,那披帛是山樱花薄纱披帛,在阳光的渗透下略略瞧得出纹绣时有些许金丝,这样的装扮不似宫里也不合宫中的规矩,倒是让帝王多看了两眼。
而她后面那位长相周正,一瞧穿的便是婢女服饰,虽是宫中的样式,但那颜色未免淡了些,样式也不似今年的了。
“回小姐的话儿,那位弹琴的是宋婕妤,正在跳舞的是徽修容,这二人都是九嫔之位,位份虽在娘娘之下,却比小姐这样的官眷高出许多,待会儿小姐上前可别忘了行礼。”婢女话音落,那人也点头,眉宇之间却是有些不愿。
“好!”
熟悉的男音打断了宋婕妤与安拂夏的排练,二人朝落声之地望去,见是陛下,赶忙盈盈下拜,“臣妾拜见陛下。”
“起来吧。”帝王直接上前握住宋婕妤的手,笑道,“朕以前只觉得徽修容的舞姿是宫内一绝,没曾想爱妃的歌喉竟也这样好,这手古筝的技艺可比朕见过的有才之人,要好上许多了。”
宋婕妤红着脸言道,“陛下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民女拜见陛下,陛下万安。拜见宋婕妤娘娘、徽修容娘娘,两位娘娘金安。”帝王转过身,见是方才在另一侧瞧着的那位女子,言,“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的?!”
“民女是贤妃娘娘的嫡次妹,名唤童如芸。”
童如芸说话时特意放轻了声音,将这声儿带着十足十的媚意,可帝王压根没有听出来,只转过身摩挲着宋婕妤的手,言,“你下去吧,徽修容也先回宫吧,朕今日心情不好,正巧与宋婕妤结伴在幻紗玉心坐一会儿,让她给朕弹弹琴。”
“民女告退。”
“臣妾告退。”
安拂夏与童如芸几乎是同时离开的,只是二人一左一右去的方向不同,约莫走了数十米,她回头去瞧,陛下已经拉着宋婕妤去往熟悉的方向,正是那日她与陛下在幻紗玉心所居之地,而童如芸虽已进入纱帘重重遮挡的地方,但接着空隙安拂夏还是瞧见了她的眼神。
那是充斥着喜爱,势在必得的眼神。
目的达到了。安拂夏勾唇,转过身来朝自己的车马而去,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