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帮忙包扎吗？”

“不用。”严凌霄用魂力震碎左臂残存衣物，右手摸上断处确认情况，随后单手敷药，坐到地上用自己膝盖辅助固定木板、包扎，动作熟练。

做完处理，他看向一旁的古一苇：“魂宗死了吗？”

“……大概吧。我能感觉到我的武魂在炼化她的灵魂。”古一苇表情复杂，回忆起五人的苦战，总觉得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没想到如此轻易就杀死他们……多亏了你。”

“恰巧罢了。”

“你很强。”古一苇道，“难怪你能在生死斗台上获得十五胜……不，正因如此你才能胜利吧。”

无论是快且隐匿的身法、花样百出的魂技还是当机立断的决心，都表明赤刃并非独自修炼的平民魂师。

最重要的，是他不受邪魂师的影响。古一苇看着坐在地上的严凌霄，心中有个声音呢喃。

赤刃有可能和他一样么……？都是邪魂师？可当初在审判之光的照耀下，赤刃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异常。

可惜审判之光被毁，他无法拿自己做实验。

严凌霄没有理他，从活物魂导器中取出魏宏的身体，摆在地上。

“我自己都忘了。”古一苇道。严凌霄瞥了他一眼，表情并不意外。这一眼更像个白眼。

“也不知道魏宏的灵魂是在谁那里。希望现在还来得及。”古一苇不知是提醒严凌霄还是自己。

“你赶紧看他们的记忆吧，看看他们袭击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正在这么做呢。”古一苇看向自己的武魂。嘴角不自觉下撇，眉头皱起。

严凌霄注意到他的表情，没有出言，兀自盘膝运转魂力。和两名邪魂师战斗时，他的武魂吸收了魂王和魂宗所控躯体的魂力和血液，多种魂力驳杂混乱，他需要将其化作自己的魂力。同时，严凌霄的脑中反刍方才的战斗：在他被魂王的魂技定住时，魂宗应该也攻击了他，但并没有奏效。是因为他的头部魂骨吗？这破玩意儿终于有用了一次。

古一苇可以从尸体中读取他们的过往乃至魂技，如果他据此分析出自己拥有魂骨，自己是否要将他解决在此？

来自尸体和邪魂师的力量斑驳如污垢、死气沉沉，他一遍遍运转高音无息，力求将其消化。

如果严凌霄能内视身体，便会看见属于他自己的红色魂力正在吞吃外来的魂力，而属于他人的生命能量在经过红色魂力洗礼后，汇聚向他的伤处。最为阴邪的恶意和杀意则被缓慢地吸往他的头部、多眼红箭蛙魂骨所在位置，悄无声息地改变、滋润着这黑红色的畸形头骨。

严凌霄的第二魂环确实是在大师的指导下获得的，猎杀由他自己和凌雪完成。

但是，大师并不知晓这枚魂骨的存在。

小眼红箭蛙会在秋季雨后群居于沼泽边、为繁衍后代做准备。大师正是想到这一点而带母子二人去往那座猎魂森林的中心地带。由于数量众多，即便只是百年魂兽，小眼红箭蛙群附近也没有其他魂兽停留。

他们在其中猎杀了两只年份合适的小眼红箭蛙。多眼红箭蛙本是大师拿来做研究的的选择，最后严凌霄却自己选择了它。

大师游历大陆多年，多少也听人说过、亲自见过旁人获得魂骨的情形。可是，这枚魂骨的出现正如它现在的改变一样无声无息。在场三人无人发觉它的存在，它就这样随着魂环被严凌霄吸收入体。直到严凌霄回到家进行日常修炼时，他才发现不对。

没有见过自己的头部魂骨的全貌，只以为它是一枚难得的百年魂骨。因为它并未影响严凌霄的修炼，严凌霄自然不知，在他的魂力增长时，这枚头部魂骨也在随着他的实力进步而进化。

由于左臂骨折，严凌霄运行魂力的速度比之前慢了一些。不过，魂力吸收也促进了创处愈合，应该不到两个月就能痊愈。

严凌霄自修炼中睁开眼，夜色已经降临。他低下头握了握无恙的右手，心情复杂。

他的魂力突破至四十五级了。

“醒了？那我们回去吧。”

严凌霄扭头看向声源。古一苇抱臂，背靠树干。魂王已经收起武魂，显然解析完了两名邪魂师的记忆，甚至将战斗现场清理了一番。地面平整，土层被翻起，散发着淡淡的土腥味。被挪到一边、躺在地上的魏宏的脸色比他修炼前好了许多，呼吸也变得稳定，不再气若游丝。

见严凌霄瞧着魏宏没动，古一苇道：“魏宏的魂魄回到他体内了，但毕竟离体一段时间，我无法确定他能恢复多少。我背他回去，你就……需要我扶你吗？”

严凌霄理也不想理他，站起来就往林外走。

古一苇笑笑，背起地上的魏宏，跟在他身后下山。清朗的月光越过灵壕山脉主脉、洒在他们身上，在碎石和蓝银草上映上并不相交、但动作相仿的两个影子。

两人从来时路返回黄品卓和乌里恩所在的、位于康兰托山山脚的村庄。

太阳升起前的薄雾中，黄品卓正坐在村口修炼。他面朝的方向正是二人离开的方向。

显然，他并没有完全沉入修炼。当两人靠近村庄，黄品卓睁开眼，灰色的眼睛望过来，揉了揉眼睛，然后兴奋地飞奔而来。

“哥！罗运！你们回来啦——”

黄品卓看见沉睡的魏宏垂在古一苇胸前的手，红了眼圈，绕着古一苇止不住地走动：“魏哥也回来了……好、好！太好了……”

古一苇无奈笑道：“他还在昏睡，不知道能恢复多少。我们进屋再说吧。”

“对，是该这样。你们先去屋里休息吧。我还没睡过我的屋子，这个时间农家应该也醒了，我再去找他们租一间屋子。”黄品卓越说越得劲，真的在原地蹦了蹦，随后拔腿又往村里跑。

“我先去收拾，你们慢点过来！”

严凌霄望着绝尘而去的黄品卓的背影，缓缓开口：“……你是把他当儿子养的？”

“……见笑了。”

在黄品卓的安排下安置好魏宏，严凌霄和古一苇两人休息一觉醒来后，三个能动的人聚在乌里恩的屋子里一起吃了晚饭。待黄品卓将碗筷交给农家、坐回桌旁，古一苇敲了敲桌面，表示自己要说正事了。

“拥有红幡武魂的魂王叫万骄豪，武魂名为照月映血幡，能力是借幡上的月光控制灵魂、进而控制躯壳；魂宗叫桑雪，她的武魂实际上为牧灵人，并不只是她手上的木杖，她的能力大致是操控尸体，使其恢复生前的灵智和力量，甚至让它们比生前还强。

“我们早先杀死的兽武魂魂王叫赵天支。他们三人和瓦里娜原先是一个小队的人，隶属于同一个组织，‘空神’。

“空神并无固定据点，他们游荡于整片大陆，寻找有成为邪魂师可能的孩子，然后培养他们一段时间，再将其放走，任他们成长。他们将这些孩子称为‘种子’。”

严凌霄呵道：“和你们挺像的。”

黄品卓愣愣地看向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古一苇并不反驳，接着道：“瓦里娜想脱离组织，找一个地方扎根下来，不再为空神效力。小队另外三人发现后，四人大战。她被万骄豪攻击，灵魂和记忆受损，变成白痴，三人对她多少有着同伴情谊，便放她离开、自生自灭。

“只是，桑雪背着其他人，将瓦里娜化作了自己的傀儡，将其‘放牧’了。

“放牧是桑雪的第三魂技，可以让尸体恢复生前所有灵智和能力，甚至增幅三成。借助这个魂技和第二魂技灵印——灵印能够追踪被她打下印记的人，且不会被对方发现——桑雪控制瓦里娜来到西陵山脉，本意是让她增强实力进而反哺自己，却不想遇上光志，我的好友。

“光志死在两人手下，桑雪从他的口中知晓我的存在，就想利用他将我骗来找自己、增强己身实力。

“她自觉仅凭自己不一定能将我制服，便用瓦里娜作饵，让我们上钩开始寻找他们后，哄骗另外两人一起对付我们。

“当她本人离开瓦里娜，她的第三魂技放牧能起到的作用便逐渐减弱。我们见到的瓦里娜大概只有原本的五到七成实力。”

乌里恩倒吸一口凉气：“邪魂师居然如此恐怖……”被黄品卓瞪了一眼，他讪讪道，“不好意思啊，队长，我下意识就这么说了。”

古一苇宽慰道：“没关系。我也没习惯。谁能想到有朝一日我成了自己口中该被杀死的存在……何尝不是一种‘终日打雀，却发现自己原来也是雀’呢？”

“队长，就算如此，你也和那些滥杀无辜的邪魂师不同！”黄品卓情绪激动，“你也是为了将那些真正邪恶的魂师杀死才使用的武魂，没有人会为此责怪你！”

“……不说这个了。”古一苇闭了闭眼，正色道，“实际上，恐怖的邪魂师不止是桑雪。万骄豪的武魂才是真正的杀器。

“你们想，灵魂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却能在他的照月映血幡的月光下变成反向操纵躯体的武器，难道不恐怖么？

“他的第一魂技满月，被月光照耀到的人会被定身十秒；第二魂技月刃，不止是外放的、攻击躯体的能量攻击，更能伤害灵魂，受伤者轻则失忆，重则痴傻、死亡；第三魂技红月，使人进入狂暴嗜血状态，无差别攻击彼此，大麦便是因此受伤；第四魂技月魂，被他手下灵魂碰到的地方会被他操控；第五魂技月鬼，我们都体验过，它能够将一定数量的灵魂捏合成一个巨大鬼魂，所过之处皆被冰封，冻入魂魄。”

古一苇看向严凌霄，道：“如果你不在，只有我一个人，我根本无法从他们二人手下活下来。

“赤刃，罗运，无论你真名为何，请都受我这一拜。”

古一苇站起来，躬身朝严凌霄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