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刻钟,两人方面色恢复如常,只是眸底还留存着些许惶惶。
许道友至今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只是一幅画而已……明明都是画中人……”他一边摇头一边问云端,“依你之见,那些人是什么名堂?”
云端想了想,道:“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我有种感觉——他们虽是画中人,却并非自来就在画里。”
“云道友的意思是——”
“新郎曾说过,那祠堂已有六千年之久,他活了七百三十二年,而新娘已有六百一十九岁。那么,有两种可能——或者,他们是困在村中的先辈后代,有生无死;又或者,他们是许多年前自外界而来。若是前一种可能,那他们的父祖之辈又去了哪里?代代相传,六千年下来,这个村子里的人岂非都是亲戚?然而,如你我所见,村子并不大,人数也不甚多,更无痴愚呆傻之人。所以,我认为,后一种可能性更大。”云端条分缕析,说得头头是道。
许道友边听边点头,“不错,不错!可是,他们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且,又是如何判断谁是带走他的人呢?”
云端苦笑道:“若我晓得答案,此刻就无法与道友你说话了。”
“那么——”许道友的神情忽然变得奇怪起来,“云道友,你想留在这里么?”
云端一怔——这是什么话?
她心思极为敏捷,只一瞬,就觉察到异样。而与此同时,她甚至从许道友的眸子看到了一丝愧疚。
忽然——
她猛地向前扑去,仿佛被什么绊倒似的,双手径直抓向面前的许道友。许道友急忙连连倒退,嘴里慌不迭地直道“不——不是我——”
云端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而是全神贯注地应付那蓦然出现的杀手。
杀手自她身后猛然窜出,无声无息,宛若幽魂。若非云端自许道友瞳中看到突如其来的影子,只怕后心要挨上重重一掌。她往前一扑,固然躲过了那凌厉的一掌,可掌风扫过肩膀,如利刃剐肉,疼得她当即眼前一黑。
剧痛中,她立时意识到——来者不善,此人的修为远远超过自己。
也就难怪他躲在此地,而自己竟毫无觉察。
许道友几个飞跃,转眼间便窜出这片密林——仿佛身后有厉鬼追着一般。而云端还在苦苦应战。
修行一途,境界之差别,犹如天壤。甫一交手,云端便做出判断——此人的修为至少是金丹境。她立时决定不再缠斗下去,而是赶快逃之夭夭。否则,明知是打不过的对手,何必上前去送死呢?
此念一起,她虚晃一招,掷出一张符箓,化作漫天雨雾,而自己则借机遁形逃跑。
事实证明,云端的判断和决策极为正确。然,可惜的是,她技不如人,棋差一着,即便一路上连施手段,却始终甩不脱那金丹境杀手。
云峰撒腿狂奔,时而跃上高耸的树冠,时而藏进密林,可身后的杀手却始终不紧不慢地缀在身后,仿佛戏耍耗子的猫。
眼见快到密林尽头,一片蔚蓝的水泽在远处影影绰绰。云端心下一振,脚步更是加快了几分,却不料,身后的动静也越来越近。
密林尽头,水泽如巨大的碧玉,又仿佛是从天际上扯下一块来,占据了云端整个视野。她脚尖一点,腾空跃起,凌翔如燕。而就在此际,身后掌风烈烈,带着迫人的暴灼气息,呼啸着猛扑过来。
“轰——”左右的树木都被这一掌打得枝碎干折。数围粗的大树哀嚎着轰然倒地。云端不过血肉之躯,又哪里躲得过这一掌?她如一只折翼的蝴蝶,“咚”地一声,从半空中栽入大泽中。
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没多久,涟漪消失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只除了湖边那一排无端遭殃的大树。
深蓝幽邃的湖水中,蜷曲一团的云端,如同一粒小小的白砂,飘飘荡荡,向湖底沉去。
她双目紧阖,胸口处许久不见起伏,仿佛已然气绝。
幽暗中,一点微弱的红光微微闪动。一只小小的气泡从她袖口中悄然冒出,一点一点变大,直至将整个人包裹其中。
(上部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