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所及,皆是或明或暗的红色,暗的是木料,明的是绫锦,翘头长案上堆叠着花生莲子塔,俏生生地盖上双喜字。原先阻隔的屏风不见了,换成了高垂而下的彩绣罗幔。
孟嘉弹了弹三足香几上的一盆金兰花,觉得这小景做得十分精致玲珑,似有鲜活生气。而掌大的盆里铺的,却不是卵石,而是色彩各异的大小珍珠。
美是真美,贵是真贵,就这么一尺来高的小东西,怎么说也得五十金起步。
“人外有人,”孟嘉叹了一声,“天外有天。”
这东西并非做不起,只是少有人会花这么大心思在这些外人看不见的地方。
“喜欢?”华纾坐到桌前,冲她招招手。
“喜欢啊!”孟嘉走过去坐下,笑吟吟道,“金子珍珠谁会不喜欢?没想到,你还会留心在这些小东西上。”
“上次在别人那里瞧见的,想你或许喜欢,顺便捎了过来。”
“别人?谁呀?我可认识?”
红丝绳栓结着两只小瓠瓢,华纾把其中一只,递给她:“还不认识,以后会认识的。”
“这样。”孟嘉下意识接了,看了看酒液,又看向华纾,“合卺礼?”
华纾点点头。
“分杯帐里,原是如此,有趣。”孟嘉晃了晃指尖的小瓠瓢,笑道,“那就喝吧!”
两人仰首,慢慢饮尽。孟嘉搁下瓠瓢,才道:“什么酒?又苦又甜的。”
华纾把手里的一半瓠瓢扣在她手上那只上面,用上面的红绳系住瓠腰:“酒是葡萄酿,酒器是苦的,自然酒也沾了苦味儿。”
“我知道,同甘共苦嘛。”孟嘉一笑,回想了一下喜娘给她讲过的礼节,“这是最后一项了吧?”
华纾闻言,挑起眉来瞧她。
孟嘉被看得发毛,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不是?”
华纾似笑非笑,往幔后抬了抬下巴示意:“要不你去后头瞧瞧呢?”
孟嘉脑子一炸,顷刻想起来了浣月楼那夜华纾是如何情形,不大清醒间又同她说过什么。
事实上她完全误会了,华纾其时非但清醒,而且是非人的清醒。饶是言语不清不楚,也难免对孟嘉有所影响。当日借机种下的一颗火种,便是留待今日引燃。
不过,这时候,他倒并没那么急切的旖旎心思。
他笑着补了一句:“想些什么?怎的不去,看看妆台可还喜欢?”
“……哦。”孟嘉醒过神来,看看华纾一副无辜不解面孔,以为是自己会错了意,逃也似地掀开帘幔进内。
先把身上的钗环卸了再说吧。
她进了去,想了想,先把外面的嫁衣脱了,随手扔在旁边的榻上,才坐在镜前开始慢慢脱镯子摸头簪。原本这头发前前后后的大簪小簪就多,这里面灯色又昏,前面的还好,后面头发里的就只能一点一点用指头摸。这还没完,待会儿梳才是一项浩大工程,早知道这么麻烦,该叫个丫头来帮忙的。
想起华纾在外间,孟嘉动作顿了顿,还是自己吭哧吭哧地摸。
她现在实在是没什么勇气瞧见华纾了。
没多大会儿,外头有低低的说话声响起,似乎是丁茵。
孟嘉唤了一声:“丁茵?”
果然有个女声应了一声:“大人有什么吩咐?”
“你过来!”
“是!”
脚步声果然响了起来,孟嘉道:“我这头发不大好弄,你帮我——”
不是丁茵,是华纾。
他一身喜袍整整齐齐,比白天里还艳还妖。
华纾径直俯身,扶住她肩头,轻轻地亲了亲她耳根,慢慢道:“这时候有事不叫我,叫别人?嗯?”
孟嘉:“……什么别人!梳头叫丁茵不是很正常吗?你会?”
他还真会。
那不怎么听话的头发在他手里乖得很,三两下就被解了下来。
这十分出乎孟嘉意料,她夸张笑道:“你还有这一手?”
华纾握着她的头发梳顺,悠悠道:“这有何难?”
“……”
她仰首笑道:“真贤惠啊……华世子?”
华纾放下手里的头发,指尖轻轻挠挠她的颈子:“去沐浴!”
孟嘉起身,双手交叠,有模有样地向华纾颔首,笑道:“是!”
言罢解去腰封,把中衣外的几层也除去。
丁茵在浴房里等着伺候,孟嘉舒舒服服地在香汤里泡了一会儿,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发起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