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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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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言阁独辟一格,归梁王直属,于诸州郡设立分阁,遣官员分巡各地。民间凡对官府行事有所不满,或有规制之谏、法度之议,无论高下远近,门户出身,皆可来此投言。因其设立本意在听万言、明众意,凡有一言可采,便有一处可纳,故而万言阁素有“采风正声”的美名。

总阁设于国都脚下,地处太平,日常接待倒也清闲,真正繁杂的,是那些自各地分阁送来的案牍公函,千头万绪,俱待一一批复。沈秋筠当值这一日,原也未曾料想会有这等热闹场面。门前人声鼎沸,围观百姓挤得廊上满当,连照壁下都站满了人。还未踏入堂中,便听得笑声、嗔声、起哄声混作一团。

入堂前设有一方明镜,是供值事官整冠肃容之用。沈秋筠走到镜前,指尖缓缓抹平衣襟,淡淡看了一眼镜中影,不紧不慢地偏首,问一旁的唐杉:“外头是何来历?”

唐杉是今年新入阁的,向来跟在沈秋筠身侧历练。她长了一张娃娃脸,个头纤细,瞧着很是伶俐,就是笑意一上脸,什么心事都藏不住。她小声凑近,苦笑道:“属下不认得,看阵仗……像是来闹事的。”声音一落,堂外有一声短促的琴音,人群呼声又高了一度,竟带起一片掌声与叫好声,连沈秋筠的眼睫都颤了一下。

沈秋筠心下已隐约有数,理了理袖口,转身踏入堂中。

喧闹声,瞬间扑面而来。

果然,入得堂来,一眼便见堂中立着一女子,身形纤而不弱,臂间抱一把以青缎半裹的长琴,姿态闲雅不拘。她不再是豆蔻年华,却有着叫人一见难忘的风情,鬓边簪一支赤金鸦羽簪,半隐在微散的青丝间,带着江湖人的爽直与随性。那一双眼,不必抬得高,便自有清意缓缓流转,仿佛听尽了弦上千般离合,嗅惯了红尘浮生短长,指下历来调定人世间万般的起起伏伏。

见状,沈秋筠的心登时又凉了一分:唉,还真被她料中了。

“沈大人,我名唤抱琴。两年前你家阁主说,在我三十岁生辰若不露面,就赔我三百金。眼下呢,人呢?”

什么叫你家阁主,这阁主谁稀罕谁认去!

沈秋筠面上八风不动,心里却已翻江倒海:好个穆飞缨,花事不消停、债帐一箩筐,净往她这倒,真当万言阁是替人收拾风流债的?

她唇角压得稳稳当当,半点情绪不露,唯袖下一道青筋微微绷紧。今儿来的,是个有名有号的人物。传闻她指下一曲千金,初闻似潺潺溪水入耳畔,渐而又如疾风骤雨扣心门,最绝是一曲终了,余韵绕梁,叫人徘徊回望,竟不知是琴声散了,还是心尖儿落空了。说到她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事迹,便是当年与穆飞缨在酒楼里那场斗诗斗酒。那酒楼至今生意兴隆,墙壁梁柱间仍贴着二人留下的诗篇,纸色虽已泛黄,字迹却被店家请高人细细描摹,生怕散了旧日余韵。偶有酒客仰头望去,还常听人笑言:“当年我也在场。”说得眉飞色舞,一桌人便都笑了,仿佛旧事近在昨日。

“抱琴姑娘所言,可有凭证?”

抱琴莞尔一笑,底气足得很,早有准备地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字据:“有啊,当年说好的,这里写着呢。”

沈秋筠抬手,唐杉忙忙跑来,将字据递上。沈秋筠展开一看,面不改色道:“这印,不是她的。”

抱琴眼都不眨,手腕一翻,递上第二张字据:“还有这个,这笔迹,您品一品,她落的名儿。”

沈秋筠接过,慢慢捻起一角,平平淡淡道:“这字迹也不是。有画押吗?”

抱琴唇角抖了抖,干笑一声:“有是有……”她语气比方才低了几分,犹豫片刻,才把最后一张抽出来,递上去,“指印给按糊了……”

唐杉只得又跑了一趟,小姑娘脚步轻快,心里头却直犯嘀咕:您有三张不能一并呈上?非得折腾她来来回回跑三趟,鞋底子都快冒烟了。

那人的伎俩沈秋筠清楚,可她还是好生生看了一眼,才摇头道:“不作数,下回记得叫她按明白。”

“沈大人啊,”抱琴低笑一声,带着点又恼又笑的气音,“我都叫她一式三份了,竟还不成?她人都不肯见我,哪来的下回?你们万言阁,就这么由着阁主愚弄良民的么?”

沈秋筠把几张字据挨个折好,对着抱琴原先的折痕,折得是分毫不差,连微微翘起的角都要按平,像是在料理什么了不得的公事。她派唐杉将字据递还给她,慢条斯理道:“抱琴姑娘,这属私事,不归万言阁管。要告她,出门左转,北坊巷衙门在那头。”

“我初到梁都,不识得路,你们就这么打发人?”抱琴嗔怪道。

“姑娘稍坐,我一会儿派人送您过去,文书我已经请人在替您写了,一会儿您看看,有什么不合意的我们再改。”沈秋筠安抚完抱琴,偏头便吩咐唐杉去后头调人:“天热得紧,去抬两桶水来,散些凉气,也给外头的百姓们送些水喝。”

不多时,便见唐杉带着人提桶而来,伙计们打着瓢沿路洒水,门口的暑气顿时被压下一层,连带着人群中的声浪也稍退了几分。再有人端着木盘,盘中摆着粗瓷碗,挑着水桶,一一送到人前,低声笑着劝:“您别光看,喝口水歇歇。”堂外笑声渐起,有老者抖了抖袖口,有小儿闻着水气嬉闹,不一会子热浪便消停了些,连围观的气氛都松快了下来。

沈秋筠见好,眸光再度落回堂中,温声道:“抱琴姑娘名动南北,如今能引得梁都百姓聚到万言阁前来看个热闹,也是许久未见的盛景。文书一会便好,不知姑娘是愿在堂中稍坐,还是移步后堂歇息?姑娘风仪万千,才情绝代,这般大热的天,百姓们都想多看姑娘一眼,连日头底下都不肯散,叫人也不好劝呢。”

抱琴指尖轻轻拨了拨琴弦,声音不响,像是挠在谁心口上似的。她眉梢一挑,皓齿轻咬,像真想咬人一口似的,眼底分明写着“我不服”。她偏过头,眼风一斜,语气不咸不淡地问:“沈大人,就一句话,她在梁都吗?”

沈秋筠温和一笑道:“阁主行踪,无可奉告。”

***

可算把人送走,夏日暑气正盛,沈秋筠脱了帽,冲着唐杉连连摇头。唐杉笑着,拿起帕子替她拭了拭额角几滴滚胖的汗珠。

忙活了一天,傍晚回家,没想到抱琴竟正抚琴为老太太解闷呢。沈秋筠一怔,问家仆老杨:“怎么请进来的?”

“老太太听见外头有琴声,便让我出去瞧瞧。我听姑娘说是走江湖卖曲的,瞧着她举止得体,话也说得好,琴声一响,老太太便笑了……这不,想着难得她老人家高兴,就……”他说到这儿顿了顿,挠了挠头,好像是知道做错事儿了,语气发虚地补了一句:“就请进来了……我瞧她不像坏人,老太太也欢喜。”

沈秋筠听罢,半分责备也无,只看着他点了点头:“请得好。娘喜欢便是要紧事。”温声细语地,末了才补了一句:“只是下次再请旁人进来,要先来问过我一声。”

老杨听得明白,忙应下了,心头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那曲声果真不俗,沈秋筠倚在廊下阖眸听了一会儿,竟没好意思开口。她忽然记起晚上与阁主约好,本打算套点小朝廷的消息,结果可好,阁主那边自己没个落脚处,还赖着非要住她这儿。她一早派人收拾的客房,这会子一看,兴许是用不上了,又或是得给别人用了。一想到这里,她就无心听琴了,赶紧吩咐老杨:“一会儿阁主来了,就说我没空,让她留下地址,我去找她。”

趁着一曲收尾,沈秋筠终于露面了,她先向娘亲行了一礼,温言道:“许久没见母亲这般开心了。”而后目光一转,向那抚琴女子颔首:“抱琴姑娘,好巧。”

老太太笑问:“你们原来认得?”

沈秋筠含笑应道:“母亲有所不知,抱琴姑娘乃当世名乐,琴艺之妙,便是置于南央宫中,亦不逊色分毫。”

老太太感叹:“唉,难怪这曲子好。”

沈秋筠请她借步,语气温温的:“姑娘今日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抱琴答得轻快:“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打听打听那位的下落。都说沈大人是万言阁的二把手,连您都不知道?”

沈秋筠抚袖一叹:“姑娘说笑了,小官不才,入阁不足三年,前面有的是大前辈,不过是跟阁主走得近些,多沾了点名声罢了。再说,就算是二把手,这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也隔着天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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