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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 月亮消逝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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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介臣得知子规的事时,贬谪文书已交到了苏家。他扔下手中的事急急忙忙跑到苏府,一头猛汗,自以为妥当的安排了此事,万没想到会发展到这步田地。

子规将杜詹的信递给介臣,“这京城不留也罢。”

介辰将日日伏案的脖子往后微倾,打开了信。子规看的出其中内容着实震惊到了这位宰相,介辰倒吸进腹中的气半晌都未吐出来,下巴张的越来越大,瞳孔中的神色从不相信到不得不信再变成不敢信。子规知道,这件事于介臣,说是圈套也不为过了。

喝了好几口茶定神,白介臣才缓缓开口:“子规,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替你交审查银子吗?”

子规不解。其实李铸比他更需要那笔银子,杜詹也是,但偏偏介臣就像选定了子规一样。白介臣将手中的信放回桌上,信的一角已经被攥出一些皱褶,“因为我知道你最值得,每个人都有他们来科考的原因,杜詹为了吃上饭还上借亲戚们的银子,安甫为了一抒情怀,李铸为了光耀家门,而你不同,你与我一样,希望有人能站出来为天下的百姓谋福祉。”

子规干笑了一下,初心是这样不错,但自己在这所谓官场摸爬滚打十余年,不过是烦扰于各色枯燥的政务和门派斗争,为民请命的事,反是一样也没做过,想来很是惭愧。

白介臣接着说:“前几年老臣们几乎全员隐退,留在这里的清流越来越少了,若是你还要走,那污水迟早要变成滔天巨浪吞噬一切。”

子规想起当初要去澄清审查银子的事时,介臣也说了类似的话,但是这次他不想听劝,“弗儿的宅子,白送百姓也不能让某些人敛去,我的时间精力也是,在这里才是被浪费。”

白介臣却不甘,上前抓住子规的手,“苏兄!可是天下的兴衰不是你为百姓出谋划策那样简单,终究还是要归在那个人身上,我们若不在,偏听则蔽,君主会在错道上走远的。”

子规脱开他的手,沉吟片刻,还说什么,说了还有用吗,那个高位之上的人还会听?他用手敲了敲那封信,“医者只救尚有生机的病人。”

白介臣深深叹口气,将眼睛闭起来,不知道是不愿再看子规还是不愿再看这局面。子规的语气倒是很平和,甚至有些轻松:“替我照顾安甫,他总还是不甘心,不愿意同我离开。”

罪臣苏子规贬谪澄州,即日启程。

马蹄声噔噔的往远处疾驰,车轮将官道上原有的痕迹压的更加清晰,夕阳如淬炼的铁水,中心是闪烁的黄,四周是散射漫天的绯红。车上的人两三白发藏于鬓间,睡的很安稳,肩头靠着他的妻。

事已至此,白介臣意识到再不阻止这场纷乱,必会后患无穷。他找到君王,跪承诬告之事,自行请罪,请君王了结贪腐清查之事。

君王赵彻笑眯眯的看着他,问这难道不是他想要的?

一阵寒意从脚底升到额头,一生善辩的白介臣也沉默了。这当然不是他想要的,他不过是想以雷霆之势肃清隐匿的蠹虫,现在杜詹以此为借口大肆打压异党,如马车脱轨一般大势难挽,罪责却只能白介臣一肩担下,毕竟,杜詹清缴来的所谓赃款,都进了皇家内库,说句大逆不道的,君王就是杜詹同谋。这不是白介臣想要的,却是君王想要的,赵彻一问,推的干净。

白介臣站起来,看着君王隐藏在笑意后阴沉的眼神,行了一个大礼,“陛下,若群臣知道鹬蚌相争最后得利的渔翁是谁,您猜大家会怎么想,杜大人入了府库的东西,明细都一一记录,我觉得现在掩声匿迹还来得及。”

此话一出,赵彻明白,自己的这档子便宜也算是占到头了,白介臣手中定是已经拿到了这份清单。帝王借着清查臣子的由头往自己兜里揽银子的事一旦被天下人知晓,自己的声誉便岌岌可危。这白介辰,真是聪明的让人厌恶!

事已至此,白介臣都到了不惜以君王名誉相要挟的程度,赵彻也不得不颁了延缓新政的诏书。杜詹气的脸色焦黄,他不愿承认自己比不上白介臣,无论是读书写文章还是做官运筹帷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本该流入自己府里的银子被半路拦截,自他有了银子,从前那些斜眼瞟他的亲戚都要拱手哈腰的来阿谀奉承,银子,真是好东西。

既然不能从百官那收,从百姓口袋里掏一掏也是有的。数日后杜詹便向君王提议,益国的税收,自先帝以来从未变更,现在国家发展向好,百姓安居,也应当适时的调整税负,拿来充盈国库,以作战时之需。百官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几转,没有人敢出声,朝堂之上一片沉寂。以往这种时候,苏子规会先站出来,将利弊分析一通,然后白介臣趁热打铁将这些狗屁的建议挡回去,但是现在只有白介臣一个人,站在空空的议政堂中,慷慨激昂的发表民生艰辛不得在雪上加霜的言论,没有臣子复议,没有一个支持的声音,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以杜尚书牵头的赋税改革先在京城施行起来,安甫第一批成了受害者,以前微薄的收入尚不能负担生计,还需子规帮忙想法子,如今这这样沉重的赋税叫他难以应对,只得先变卖了家中的全部字画应付。

他拿着字画上街,站在一个角落纹丝不动,不知如何叫卖,也说不出自己手中的画有何价值。等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有人停在他面前,那人将每一卷画都打开细细品味了一番又全部合上,画的倒是不错,但没有一副是名家墨宝,不甚和他心意。直到最后一幅画展开,那人惊呼是杜詹大人的墨宝,大喜过望,询问安甫怎么会有杜詹的画。安甫生来没有说过谎话,将自己与杜詹是旧相识的事和盘托出。那人脸上的神色更欢喜了,当即买了安甫所有的诗画,还硬拽着安甫到府中再作几首诗。

几番推脱那人仍是盛情,说话间,安甫觉得这是个热心肠,对诗书颇有研究,于是便在人家喝起酒来,酒酣之际,提笔写下一首新诗,心内觉得许久没有那么舒坦。

次日晌午,杜詹在府中挑逗小鹦鹉,一个小斯拿着书信进来通传,有人来求见,说是大人的朋友举荐来的,还带了两样信物。杜詹将鹦鹉放回金丝楠木的笼中,擦擦手,不紧不慢的将两样东西打开,一幅画一首诗,画是自己的画,诗也是好诗,落款处提着安甫的名字。

但是……“安甫举荐人来做官?”杜詹哈哈的笑起来,足足笑了一盏茶的时间。以安甫的脾气,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向人开口求情,自己过的那样落魄也从未向他或者姓白的开口求个一官半职,举荐别人绝对是无稽之谈。他回到鹦鹉面前,收起笑脸,“画收起来,诗扔回去,必是个多行欺诈的市井之徒,好好教育一下。”

安甫太久不饮酒,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回想了很久才想起自己新交了朋友,昨日是如何畅快的写诗论画,起身坐起来,看看桌上的残羹冷炙,自子规走后,很久没有人用一首诗换他吃一顿饱饭了。他正暗自欣慰,昨日的朋友一脚踢开了房门。安甫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想要起身问候,就觉着眼下的情形这朋友似乎并不是要与他继续交好。那人斜眉冷眼的问安甫到底是杜尚书什么人,安甫仍是一样的回答,不太久前,他们确实还是朋友。

“放你的屁,杜尚书说根本不识得你这样的货色,你个混吃骗喝的撮把子。”说罢便揪着安甫的衣领将他提住往门外推。

安甫从未想过有人真的能有这瞬时变脸的本事,昨日还是恭恭敬敬,今日便什么脏耳朵的都对着自己出了口,不过从这人絮絮叨叨的骂声中倒也听明白了原委,这人从一开始不过就是想借他的名头见杜詹谋求利益,什么赏其才华,怜其遭遇,都是哄他的说辞。

他的脸煞白,一拳打了出去,冲在那人的脸上,这是头一次他做了如此没规矩的事。

白介臣夜里来送粮,发觉安甫墙上的画都不见了踪影,人的精神也愈发不济,聊过一二,才知其中辛酸事。他问安甫为何还要留在这里,说实在的,若不是自己还放不下那最后一丝希望,当初真想和子规一起远走。

安甫捋了捋胡须,“总要有人站出来说真话,我总想着我的诗有一日能传到帝王的耳中,或者能传入诸多文人义士耳中,总有它的用。”

介臣虽然知道安甫的想法过于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幼稚,但是他内心忽而的开朗了许多,还有人在坚守,守住无谓的大义,对他就是安慰。他笑笑,倒了杯茶,“怪不得那时候子规那么爱往你这跑,有你在,我心里好受许多。”

说起子规,两人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安甫很关心他的近况,罪臣不比封疆大吏,有人监管行动都不自由,在那样偏僻的地方怕是要吃苦。白介臣拍拍大腿,兴奋的告诉安甫,你把他想的太简单,他在那活得很惬意,在百姓中很受爱戴,名声都传回了京城。

澄洲,苏子规被贬去做了一个闲职,没有公务没有实权甚至几乎没有俸禄。这里的土地荒芜,长着大片的杂草,为了吃上饭,只能自己下地耕种。太阳出来的时候就拿着锄头去地里,将自己搜罗来的种子一片一片的分开播种下去,累了就躺在田埂上睡觉,睡醒就除除草,顺道在山上找点野果和野菜,身体虽然劳累,但却比在官场的时候踏实。土地不说谎,种什么是什么,行不行,三个月总会给个答案,有时候是肯定的答案,地上的绿苗长势喜人,带着清晨的露珠,散发着草木独有的香气,有时候是否定的答案,什么都没有从地下冒出来,挖开来里面的种子已经腐败,带着发酵米酒的味道。这些答案子规都喜欢,能吃的会自己努力吸收营养和水分长成一年份的口粮,不能吃悄悄腐坏的挖出来作成一个草木包放在阴凉处还能长出菌子。乡野处没有规矩,没有人情利益,也没有宵禁。子规时常带着许弗在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去看星星,那里的星子比京城酒家的烛火亮的多,天空澄澈清透,若隐若现的能看到银河,那么多画师有那么多杰出的画作,都比不上这一幕幕真实存在的风光。

经过几番尝试,还真的让子规研究出了这里的土地如何种植,结合自己在京城学到的一星半点技术,他田里的东西竟都长势喜人。眼见大片土地都不在官府管辖,他便奏请知县让乡民领了这些地,再由自己亲自教他们种植,一来二去,不仅让乡亲们吃上了饭,还为县令解决了收税的烦恼。

杜詹的税负改革传达到澄洲的时候,百姓为躲苛税多有躲避山林,子规便想出个法子,既然益国的税按户收取,奴仆仅算半人,他就让许多贫苦的百姓登记为自家的奴仆,然后大家依旧各自交税,还能省去半数之余。法子传开,许多农户纷纷效仿,选一人作东大家平分税收,这下比之前的日子还要富余许多。县令的账面上,由于荒地开垦有盈余,里外的算下来也足以弭平,因此没有人多余管理此事,时间久了,澄州的人口竟比子规初来时翻了一翻。

子规偶尔很庆幸这里远离京城,就算杜詹知道自己做了点小手脚,也懒得伸手管上一管,这些细碎小利对京中的几位而言,大没有必要,但对于本地的百姓,确是保住一家性命的根本。就这样,他在澄洲扶持农耕、大兴教育,还想办法让许弗设立了一个女子学堂,不过是两三年时间,这里已然不是过去的模样。

久而久之,这样的好名声还是传到了京城,君王对他翻脸卖房一事还耿耿于怀,如今听说自己他在那穷乡僻壤中竟还怡然自得,心下更为恼火,一纸诏书将他送去了更远的地方,肃洲,一个荒芜寒冷,毗临吐域的苦寒之地。

安甫和介臣知道的时候,甚至动了去求杜詹的念头,但转念一想,若是杜詹有心,一早就向君王开口了,他现在除了刮敛银子,真真什么都不在乎。安甫大骂杜詹没良心,当年子规只是一个小小县令时,一个人的俸禄要给李铸月钱还时常接济他和杜詹,现在的杜詹看着子规到那种地方受苦,却一声都没吭,天下竟有这样的白眼狼。介臣悲叹了一声,他若只是白眼狼,也罢了,却还是只中山狼,当初图谋许家宅子的时候,他可没少参与。若是以前,白介臣堂堂当朝宰相,说话还能有几分分量,现如今,这杜詹权倾朝野,君王赵彻又对他宠信之极,想为子规说句话,都怕傍上结党营私的罪名给子规招来更大的祸患。

子规初行至肃州驿站,便有人交来一大包东西,其中御寒的冬被、棉衣、火炉应有尽有,包裹的一角绣着一个白字。另有几封书信,是安甫的笔记,子规眼中泛起了泪花,他知道远在京城的朋友很是挂念他。安甫的诗还是那样好,不过是短短几句送别,满都是相思情深,子规想象着安甫清瘦的脸,似乎又从中得到了不尽的力量。

肃州是西关口入中原的第一城,在军事上,是益国在西境抵挡吐域至关重要的边塞之城,然而在其他方面,可以说是一片肃杀,沙漠绿洲饮水要靠山上的雪水,吃饭要靠老天下雨,年成十有九旱,所以除了戍边的将士,人口稀少。

许弗的手到这第二天就开了口子,又痛又痒,子规只能找些羊油给她涂抹,看着弗儿不过几年时间,鬓边的发都已全白,他心中很不是滋味,早知嫁给自己是这样的日子,不如留在许尚书身边,尚能衣食无忧。许弗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温温缓缓的说:“子规,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瀚海阑干的景象,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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