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夏有田已将董清打得鼻青脸肿仍未停手。董清披头散发瘫坐在地,揪着夏有田的裤腿又抓又挠,嗓子哭哑了还在嘶吼。
赶了一天路又刚厮杀过的楚枫精疲力尽,只想早些歇息。他上前拦住夏有田扬起的巴掌:“有田叔,适可而止。”
夏有田喘着粗气住手。董清趁机爬起就要挠他脸,楚枫眼疾手快拉开夏有田,躲过那尖锐指甲。
董清见状吼道:“你少管闲事!”
楚枫沉声道:“你们夫妻争执我不管,但你伤我老夏家的人,我不得不管。”
“那狐狸精跟我男人搅合在一起时,你们老夏家怎么不管?”董清嘶声尖叫。
夏有田闻言又要动手,碍于楚枫在场才强压怒火:“你少血口喷人!”
“我怎么血口喷人了?”董清将乱发撩到耳后,“你想休了我,不就是为那女人?她天天上赶着帮丽君做饭,给夏成送吃的,不就是想当后娘?”
楚枫强忍烦躁道:“说话要讲证据。给夏成送吃食是我夫郎的意思,他担心孩子肠胃弱,吃多干粮不消化,特意让人每晚煮粥,队里每个孩子都有份。”
石亭林站出来:“楚老大说得在理,冯姐也给我家狗子送了粥。”
悦哥儿附和:“是啊,我家王平安也有份。”说完还不忘抱怨一句,“我想喝点稀的都没有。”
杨母帮腔:“就是,我家谷子还吃着呢。这女人怎么跟疯狗似的乱咬人?”这几日她暗中相看冯傛娘,越看越满意,正盘算安顿后托人说媒,没成想被董清闹这一出。
董清气势顿时弱了几分,却仍嘴硬:“那她为何偏要帮我闺女做饭?无缘无故哪有这般好心?”悦哥儿撇了撇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好吃懒做?人家冯姐既勤快又心善。”
梁老夫郎听见他说别人好吃懒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你跟她比也是半斤八两。”
段兰英一把撸起丽君的袖子,露出手背和手腕上密布的烫伤:“你瞧瞧孩子这手都烫成什么样了?当娘的铁石心肠,旁人看不过去帮把手,你倒反咬一口!我家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祖宗回来供着!”
夏满仓闷声不响。当年他与董父有交情,又想让儿子在城里安家,才促成了这门亲事。谁知董清眼高手低又好吃懒做,往年一年见不上几面倒不觉得,如今朝夕相处,才发现这儿媳一无是处。
夏有田这才注意到女儿手上的伤,愧疚地蹲下身,轻抚着丽君的手伤问:“乖女,怎么不告诉爹?”
丽君懂事地摇摇头:“没事的爹,冯姨给了药膏,现在不疼了。”
夏有田岂会不知烫伤的痛楚?他忙着搭帐篷喂牲口无暇顾及儿女,可董清整日闲着,竟也看不见女儿手上的伤?这么一想,对董清的厌恶更深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董清面前,语气平静却坚决:“你身上的银钱都归你,你娘家帮忙变卖的家产也给你,我再给你写封休书,你自己回去吧。”
若在往日,董清听到这话定会赌气离去。但今日刚经历劫匪杀人,她哪敢独自上路?见夏有田态度决绝,她这才慌了神,忙跪到段兰英和夏满仓跟前哀求:“爹、娘,我知道错了。往后我来做饭,再也不闹了。你们劝劝有田,看在孩子还小的份上,别赶我走......”
夏满仓背过身去不作声,段兰英没看夏有田,而是为难地望向楚枫。这事若关起门来还好说,但冯傛娘毕竟是老夏家的人,总得给个交代。
楚枫会意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插手。至于原不原谅,得看冯姐的意思。”
说完他转向众人:“借这个机会我说两句。咱们这一路同行,念在乡里乡亲的情分上,我与夫郎都会尽力照应。但这是情分,不是本分。如今世道混乱,往后路途更加艰险,我肯定以自家人安危为重。若谁家拖后腿,那只好分道扬镳。”
这话掷地有声,加上刚差点经历一场抢劫,各家当家的都叮嘱自家人谨言慎行,莫给老夏家添乱,以免被丢在半路。连一向对逃难满腹怨言的杜召琼都不敢再抱怨半句。
这事最后段兰英带着董清去跟冯傛娘赔了罪,冯傛娘并未计较,但夏有田还是写了休书,但没将人赶走,只道是到了地方让她自去安顿。
董清也再没了以往的气焰,每日帮着做饭照看孩子,再不敢多言半句,只希望到地方前夏有田能改变主意。
从这天起,楚枫开始安排人轮值守夜。前几日仗着五条猛犬护卫,他们都没派人守夜。如今连官差都出来抢劫,说明朝廷动乱的消息已经传开,说不定东林交界处早就打起来了。
与东林交界处确实爆发了冲突。因薛子瑾未能带回林适,便怀疑是太子派人劫走了他。毕竟在书院被重重包围的情况下,能将林适带离的必是从峭壁而下——那峭壁徒手攀爬尚且困难,何况还要带着林适这么个大活人。有此能耐者,定是受过特殊训练的死士。
加上林适曾是太子太傅。虽前些年他辞去百川书院院长时,京中传言是因与太子政见不合,但如今皇帝驾崩,能继承大统的唯有太子与三皇子。三皇子年幼,皇后必定干政,林适既不愿回京,便只能选择辅佐太子。
有此猜测后,薛子瑾率部一路向东追去。果然还未到东林地界,便传出太子昭告天下的文书。这份由林适署名的檄文以储君名义发出,历数当朝皇后及其母族南赤薛氏的累累罪行:软禁病中皇帝、篡改传位遗诏、污蔑储君,更揭露当年南赤薛氏勾结西阳林氏与北莽,害死镇国公钟文锦,构陷大将军钟鸿飞。
京都方面,尚未举行登基大典的三皇子随即以新帝名义发布檄文,由现任百川书院院长林谦手书后拓印。文中痛斥太子与东林世家谋害先帝、污蔑新帝与世家、屯兵叛乱、结党营私,更指斥林适“不遵五伦,德不配位”,称其几十年前就被剔除族谱,不配为天下学子之师。
双方各执一词,最终兵戎相见,仿佛谁先动手谁就更占理似的。
楚枫等人并未亲眼见到太子的檄文。因这份文书仅在靠近东林的州府张贴数日,便被皇后派人紧急撤除。但他们在途经的县城看到了新皇的檄文,也听闻了太子那份由林适执笔的文书,不禁忧心忡忡。
夏至原让十九护送林适前往北凉。十九既知家人要逃往北凉,便不可能带着林适去东林,莫非途中遇险被掳?那十九如今何在?
得知此事,夏至忧心如焚,跑到两个哥哥面前道:“是我让十九哥送院长爷爷去北凉的,如今他们下落不明,我要去东林找他们。”
夏初安抚孩子:“你先别急,我跟你大哥商量过,这事扑朔迷离,而且方爷爷说了,以林老的气节,不可能帮太子写这样的檄文。”
夏至还是无法安心,苦着脸道:“十九哥要出事的话,我怎么跟外公和舅舅交代呀?”
夏初终于看到孩子对哥哥的依赖,但眼下却没法感到欣慰,他也很担心十九安危。
楚枫道:“咱们如今所闻都是传言,十九身手不错,若有人拦截不一定能抓到他。当务之急是趁局势未彻底混乱前将众人送至北凉。若十九确实未到北凉,咱们再设法往东林寻人。”
楚枫暗自思忖:若阿十真如他所料是定北王麾下,或许可借助阿十那些掌柜的关系网打探十九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