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爱上少女,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盛满的心怎么会痛呢。
或许因为,那个少女不是她吧。
街边的腊梅花,猝不及防掉在她的头顶,盛满猛地顿住,将那腊梅放在掌心。
寒风吹过,她白皙的手指都冻红了。
花瓣随风轻轻扇动,好似严冬的蝴蝶,奋力地振翅。
盛满莫名地掉出一滴泪,她胡乱擦掉,嘴上念叨:“有什么好哭的,我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少女太沉醉在青春期的忧郁里,有人不小心撞上她的肩膀,将盛满掌心的腊梅花抖落。
厚重的香烟味,顺着寒风卷过来,盛满揉肩的那刻意识到,心脏突然悬在了天上。
这个味道,就算是埋进了地底,她也忘不掉。
五年前太荷群兴广场的大火,还有今年状元楼的那场火,盛满都曾闻到过一模一样的香烟味。
盛满喘了几口气回头,看见一个瘦高男人的背影。
男人背着一个单肩包,每走一步,上面的兔子玩偶便晃动一下。
盛满垂眼,掌心拽着书包上的那个胡萝卜吊坠,这是她哥的遗物。
她记得清楚,盛空过世前和黎万州还有陈天锐都玩得好,三人曾将一只兔子胡萝卜玩偶拆成了三份,黎万州拿的是兔尾巴,而陈天锐则是个没有尾巴的兔子。
与面前那个男人包上挂的,没有区别。
*
盛满心事重重回到家,迎接她的是游鲤这个皮猴子。
游鲤环住盛满的腰,拿脸蹭了蹭,“满满姐,你可回来啦!几天不见,想死小鲤鱼啦!”
“你怎么来了?”盛满醒过神,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嘴硬道:“真把我家当你家了?”
“不会不会,”游鲤用力摆着手,“我爸爸忙着抓坏人,没时间哄我睡觉,所以才把我送这儿。满满姐,小鲤鱼会听话的!”
“小满,”沈叶初抱着新换的被子走过来,扁扁嘴,“不可以凶鲤鱼。”
“沈姨,满满姐没有凶我。”
“撒谎鼻子可是会变长哦。”
游鲤显然被吓到,捂住自己的鼻子。
盛满噗呲一笑,“妈,你才是吓坏小孩。”随后牵起游鲤的手,“今晚跟姐姐睡,不然等会儿,某个阿姨半夜给鲤鱼安个长鼻子出来。”
锁上卧门后,盛满惊魂未定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满满姐,你怎么了?”游鲤担心地看着她。
“哦,”盛满摘掉书包上的胡萝卜吊坠,放进抽屉里,坐到床边,突然问:“鲤鱼,你爸爸最近在抓哪个坏人呀?”
“我也不知道,”游鲤顿了顿,“不过好像跟满满姐有关系。”
“跟我?”
“嗯,因为我听到他打电话说什么,这次满满姐遇到的火灾和五年前的,是一样的。”
小朋友无心的话,彻底印证了盛满的猜测。
她彻夜未眠。
第二天请假去找了游灿臣。
后来发生了什么盛满也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翻年后,榆理街头的腊梅花全开了,香气扑鼻。
盛满牵着游鲤的小手,漫步在热闹的市中心。
小孩子忽然甩开她,冲到不远处的报亭,买了一份报纸,叫她读给她听。
盛满耐不住游鲤的撒娇,翻开报纸,醒目的大标题,揉疼了她的心——
[8·11群兴广场大火案终于破获,真凶系当年受害者之一的陈某某。]
[据悉陈某某为报复徐某课堂当众教育自己,将徐某用过的烟头扔到火灾现场,企图身死以嫁祸徐某……五年后又因嫉妒徐某改名换姓开启新生活,制造桃村状元楼火灾……]
盛满心疼得读不下去,她昂头,这个灰蒙蒙的冬季,腊梅花是唯一的色彩。
等了五年的真相,竟只是这般幼稚的理由。
盛空会不会后悔呢,后悔当年救下的最后一个人,是他的好友,也是害死他的凶手。
“雪!”游鲤在身边突然跳起来,伸出手心去接那片片雪花,“满满姐,你看下雪了!”
寒风从背后刮过来,上天洋洋洒洒,柏油路面渐渐染上了纯白,匆忙的行人都停下脚步。
世界仿佛摁下了暂停键,只剩雪花飘落地面的声音。
寂静,沉默,也安详。
榆理市的每条小巷,或早或晚,都看到了这场久违的大雪。
自从徐周被当作纵火嫌疑犯后,他们一家再也没有过过春节。
今天,榆州快讯刊登真相的今天。
何榕罕见地摘掉口罩,将桃村周围的人请了个遍,宴席摆满了这条城中村小巷。
可即便这么盛大的席面,也没有徐行的位子。
徐行蹲在巷口,头深深埋下去,哭得像个孩子。
席面被撤下,换上了麻将桌。
徐行还蹲在原地,不肯离开。
何榕仍当没看见,背过身,高兴地坐上麻将桌,这是她五年来最高兴的一天。
心情好,手气更好。
何榕不小心,居然打出个九莲宝灯。
她笑得合不拢嘴,推倒麻将牌,大喊一声,“满牌!给钱给钱!”
“榕姐,你这手气真好啊!”
“你懂什么,榕姐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手气也佳啊。”
何榕手拽着钱,笑得那样高兴。
高兴到连心都是痛的。
毫无预兆地,何榕从椅子上摔下去,她使劲睁着眼,盯住灰蒙蒙的天空,倏然笑起来。
桃村的雪怎么也来得这样晚。
好像何榕和徐周苦等了五年的真相。
何榕用力摊开手,如盐的细雪化在掌心,寒风一吹彻骨地疼,凉意瞬间蔓延到每寸皮肤,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雪!是雪!
榆理城很少下雪。
徐周,你在天上看见了么。
下雪了。
天理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