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憩的时刻——
“听说阿基维利那辆会呜呜响个不停的小火车已经决定下一站是翁法罗斯了?”
将自己面前那块没有动过的特浓芥末味蛋糕递到瓦沙克的面前,在希佩一视同仁的注视下,阿哈拍着祂漆黑的双手,嬉笑着开启了新话题。
此时正是驻留在阿斯德纳星系的列车组刚决定好下一站的目的地,所有人都在收拾行李等待帕姆跃迁通知的休憩时刻,也是祂们在瓦沙克此次离开匹诺康尼前最后一次举办的梦中茶会。
也是碍于这或许是十几个琥珀纪以来自己第一次在谐乐大典期间遇到了降维的瓦沙克,希佩与祂体内被阿哈坑害的太一最终还是对对方以世人认同的星神模样出现在自身理想乡的做法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无视态度。
当然,如果对方想要顶着与瓦沙克近乎相似的外貌参加此次参与者都被迫保持友好态度相处的茶会,那就是另一个被千面一体的祂/祂们无情地拒之门外的故事了。
口中轻快哼唱着某首不为人知的歌谣,希佩心怀恶意地指使着异形茶杯为无头的祂倒上一杯快要溢出来的油,又为正在慢条斯理解决着盘中用辣椒点缀的蛋糕的祂续上香气四溢的“茶”。
祂很清楚曾经的■■■■从来都不会品尝经由自己之手的任何食物和饮品,也知道现在的阿哈一定会把盘内的蛋糕递给瓦沙克的欢愉想法,所以给对方准备的茶点从来都是瓦沙克喜欢的口味。
“如果其他人没有足以说服所有无名客的口才与想法,或是列车没有出现像上次改道罗浮仙舟那样的变故,那么我想星穹列车前往翁法罗斯应该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
依依不舍地吃掉盘中最后一块辣椒味的蛋糕,将叉子伸向阿哈刚被递过来的另一块特浓抹茶蛋糕,瓦沙克用尽可能委婉的说辞告知了列车即将开启的新行程。
祂早已经历过命运无数次犹如脱轨的列车般驶向无常新未来的不可控局面,所以从来都不会对某件事给予自身百分百的肯定。
甚至如果不是阿哈像贿/赂似地把祂的蛋糕递给自己,瓦沙克都已经做好了无视对方询问的准备。
“好吧,好吧,那么就姑且当做你也要在不久之后踏上翁法罗斯的土地了,但你看上去却还是如此迷茫……嘘,嘘,不要这么快告诉我答案,让我自己来猜猜,是因为就连你都没有听过它,或是不曾在命运的蓝色丝线中窥见过这颗失落星球的过去与未来吗?”
显然阿哈并不是很满意瓦沙克给出的委婉回答,毕竟实在没什么值得祂拍掌大笑的新鲜笑话,但好在祂也早就在对方不会开玩笑的正经性格里养成了主动寻找新乐子的好习惯。
只是持续了短短几秒的失落,祂就瞬间把另一张嬉皮笑脸的面具捧在手心,仿佛刚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向瓦沙克搭话。
但为什么命运在阿哈的眼里是蓝色而非大众普遍认知下的金色?
那当然是因为祂讨厌套用着瓦沙克外貌却固执地保留着自身金色瞳孔的虚数之树,而瓦沙克与祂的眼睛颜色又恰好都是相同的蓝色。
就是如此简单到毫无逻辑的理由,对于阿哈这种以乐子为生的星神来说恰好合适。
“这种能够直接得到正确答案的问题,我并不认为有多少未知的乐趣值得你开怀大笑,但如果你真的认为这很重要,那么我也可以依照你这份我无法与之共情的想法,给予你一个肯定的答复。”
又一次在脑海内那间与虚数之树同步更新的记忆殿堂里搜寻着关于翁法罗斯的知识,得到的结果却还是那个从始至终的数字,瓦沙克终于舍得给予阿哈一个充斥着祂自身理解,而不是在正常情况下的死板回答。
一个星图中不曾描绘的世界。
如果放在普通人或是某些只会执着于行使自身行使的命途,无暇关心身外之事的命途行者以及星神面前,或许以上所有被提及的生命体都会不以为是地把翁法罗斯置之一旁。
毕竟各自生活中需要烦恼的琐碎小事还有很多很多,多到他们已经不会再把目光投向更加遥远的星空(未来)。
但倘若把它的全貌半遮半掩地展现在与「虚空恒盲之物」共存的瓦沙克面前,那么就如同被追随者们奉为至宝的星神一瞥,这颗连阿基维利都不曾开拓过的星球也成功吸引了祂所剩无几的注意。
只是……
“我不需要这份不该存在的好奇心,所以在你三重面相的注视下,在这片被你庇护的理想下里把它夺走吧,希佩。”
轻轻把叉子置于银盘的边缘,瓦沙克提出了一个令星神感到意外的请求。
“我/我们当然可以把它从只属于你的神话/众人无所遁形的集群之梦中摘除/分离,瓦沙克/■■■■,但这真的是出于你个人的请求/愿望吗?”
只是切断一段在记忆中占不了多少比重的情感,这对于曾经那些橡木家族特有的「铎音」和调弦师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更别提对于希佩了,那简直是在祂一念之间就能轻易解决的事情。
只是平心而论,占据着“希佩”这一存在主导权的哥伦比娅并不想这么做。
就像曾经只能无能为力地目送着对方微笑着走进那把只有祂本人才能打开的大门,前往不为人知的量子之海尽头,她能感觉到自己就是在亲手杀死瓦沙克所剩无几的人性,但祂又不得不这么做。
“或许是我(祂)个人的判断,又或许只是祂(我)想要迅速达到目的所产生的督促感,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吗,我不是很能理解。”
哪怕自己已经无法判断事情的对错,瓦沙克还是像刚才回答阿哈的问题一样,给出了类似的答案。
历史给人们的教训是什么?那就是人们从来都不会从中学到任何有用的教训。
与其像祂曾经见过的许愿者们一样站在无法更改的未来里,回头哀悼着过去注定犯下的错误抉择,瓦沙克宁愿在一切都尚未开始之前,就把能够产生分支的“因”一并掐断。
祂无时无刻都在遵循着守恒的命运,又在每时每刻以“瓦沙克”的身份编写着无常的未来,并将其变成注定的现在,但尽管如此……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以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宣言作为总结,瓦沙克相信不论是面露不忍的祂,还是难得陷入沉默的祂都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这对我来说实在是过于残忍了,瓦沙克。
只有一瞬,也只是那么一瞬,哥伦比娅想要摆脱过“希佩”这个身份,不顾同谐命途本身的束缚,将这句带有强烈个人主观意愿的抱怨倾诉而出。
但没有任何事情是能够通过蜗居在自我理想乡就可以轻而易举解决的事情,祂当然知道这个残酷的世界潜规则,甚至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规则。
所以祂也明白这是对方希望祂做到的事情,也不是只有祂才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这是你的请求/愿望,我/我们会的。”
最终,祂只是将无数拼图构成的右手轻轻放在瓦沙克微微晃动的眼睑上,透过自己的掌心注视着天蓝色的祂,在清灵的叮咚声下用祂双重叠加的混合音调念出了祂们三者都铭记于心的那段祷告词。
正如这份注定无常的命运,祂尊重祂从未改变过的一切,也相信无论怎么样,身为共犯的祂们都不会松开彼此间紧握的手。
——现在的时刻——
将时间从那场永不会宣布结束的茶会滴答滴答地调转至仍处于进行时的翁法罗斯探索之旅,他们终于来到了那个在白厄口中绝对安全的人类城邦——「圣城」奥赫玛。
只是比起想象中那种坚固的庇护所,奥赫玛更像是一群被黑潮逼得无路可走的信徒们群聚在一起相互取暖的地方。
当然,这些话瓦沙克也只敢在星和丹恒的面前说,毕竟祂对另外两位初次见面却对自己抱有奇妙熟络感的黄金裔还是抱有一定的警惕心,更别提其中一位不仅在刚见面就试图折断应星制造的击云,还硬拉着自己讨论了整整一路的穿衣风格。
暂且不提白厄到底是怎么认为他那穿红戴绿的奇怪审美毫无问题可言,光是自己现在的穿着能被对方认为是大地兽同款黄紫色这点,就已经很值得瓦沙克在祂许久不更新的记仇小本子上记下他的大名。
*无名客俚语*,这副躯壳的头发颜色才不是大地兽那样的土黄色,能把自己误认成和他一样拥有异于常人的审美,白厄真应该向自己赔偿一笔精神损失费。
刚想把这句直抒胸臆的天外俚语甩在白厄的脸上,让他带着那个正常人都不该拥有的可怕审美好好去反省一下,瓦沙克就已经被对方若无其事地拦腰抱起,跳下大地兽与那些纷争眷属们战斗。
虽然在紧急情况下这么做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但祂貌似才在命运重渊被丹恒用这样别扭的姿势迎战,怎么现在到了奥赫玛还是像个被血浸透的大型麻袋一样被人抱来抱去。
只是因为白厄携带自己的姿势过于相似而分神,瓦沙克的脑回路一下子就从让对方带着他的离谱审美滚得越远越好跳到自己在翁法罗斯的代步方式是不是越来越不对劲,最终陷入了祂最常见的发愣状态。
待到瓦沙克感觉自己的后腰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紧紧扶住,意识终于回魂的时候,祂已经被三个完全一样的残缺灵魂紧紧抱住了腰部,在三重温热的束缚与后背的夹击下动弹不能。
难得体会到了曾经那种只在前几次降维时才有过的慌乱感,瓦沙克却已经下意识地将双手放在了其中两位红发幼女后背的小翅膀处,像哄小孩般轻轻拍打。
如果自己感知时间的能力没有出错,那么祂应该只是稍微走了几分钟的神,而不是丢失了整整半天或是一天的记忆……所以这两个相同的“缇宝”是怎么回事,她们又为什么要抱住自己?
抬头与站在一旁不知何时清理完其他敌人的丹恒还有星对视了一眼,三人一钟皆从各自眼中看出了相同的不知所措。
“*我们*听小白说了,虽然你已经不记得*我*,但*我们*还是想要告诉你,过去的*缇里西庇俄丝*思念着你,*我们*也一直以来都在幻想着与你在现实的相遇。”
尽可能地收紧自己已经变成了小孩子的弱小臂膀,三人中性格较为稳重的缇宝抬起了自己原本埋在对方干瘪腹部的脸蛋,温柔地说出了某些不亚于瓦沙克本人重力发言的话语。
从第一眼见到瓦沙克开始,缇宝就怀疑过金发的祂是否是曾经在梦中为从未踏出过神谕圣地的缇里西庇俄丝构建了一个又一个美好期望的祂,但她却苦于没有任何证据去证明自己那份小小的猜想。
直到白厄将他与瓦沙克的对话告诉自己,那一直扰乱着三位祭司心音的时针才终于停止了无谓的晃动。
哪怕没有哪条神谕向最初的雅努萨波利斯圣女揭示过瓦沙克的到来,宽厚的西风也没有将她如同不息的川流般绵延不绝的感情送至远在树之顶端俯视一切的祂的耳旁,甚至现在的祂对翁法罗斯的一切都毫不意外地表现出了敷衍的态度。
但就像一千名的小小信使继承了缇里西庇俄丝对明天永不磨灭的向往与期待,灵魂四散分离的她们同样继承了她对梦中用各种方式慷慨地展现了世界全貌的祂的思念。
“*我们*终于在现实中找到了你。”
犹如三只在熠熠生辉的花海里向来者露出了柔软肚皮的树莓色小猫,缇宁与缇安对不知所措的瓦沙克同样露出了红苹果布丁般的甜甜微笑。
瓦沙克当然能听出来,三体一魂的她们丝毫没有拿自己开玩笑的想法,甚至因为包含的感情太过郑重,郑重到祂实在无法承受对方跨越了千年时光也依旧如此灼热的感情。
“不必回应*我们*,无需告诉*我们*,*我们*只是想在终将到来的离别前再拥抱你一次,仅此而已。”
轻置于自己后背处的手很冷,像死去的缇■尸体一样冰冷,怀中抱着的身躯很僵硬,像浸没在血泊中的缇■一样僵硬,但她们毫不在乎。
她/她们只想给予祂一个迟来的温暖拥抱。
“……虽然不应由我来打断这段感人肺腑的重逢,但当下更重要的应该是我们尽快去扫清城中残留的敌人,其他人去把那些市民安置好。”
说是重逢,但丹恒是打自心底地不认为瓦沙克与缇宝三人的相处方式能被称为重逢。
你见过一方向第三方投来求助眼神的重逢吗?至少丹恒是没有见过,就算有,那也不应该被定义为重逢。
“说……说得也是,我们还是赶紧把大家都送去安全的地方吧!缇宁,缇安!该松手了!”
因为丹恒冷不丁的提醒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何方,缇宝涨红了脸,有些害羞地挥舞起手臂,示意还在与瓦沙克拥抱的两人赶紧干活。
“好吧,但是事情结束以后你……额,不管现在的你叫什么,总之一定要和*我们*玩「猜猜*我们*是谁」的游戏,约定好了哦!”
不情不愿地松开了自己抱着瓦沙克腰部的双手,没等祂表示出更多委婉拒绝的意思,缇安就已经扇动着背后的小翅膀飞远了,徒留同为翁法罗斯本地人的白厄在这接受新开拓三人组无声的凝视。
“……虽然看上去有些孩童心性,但三位老师在黄金裔中也称得上资历深厚,更是奥赫玛的支柱之一,她们是值得信赖的同伴,我们还是继续前进吧。”
揉着后脑勺有些尴尬地给缇宝三人堪称冒犯的举动找补,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的这段话在同伴刚被强行拥抱的其他人面前没有什么太大的说服力,白厄很快就高情商地将话题转到他们无法拒绝的现状。
但更准确地来说,那是丹恒和星无法拒绝的现状,瓦沙克想祂并不是很想关心奥赫玛人的生死。
祂从来都不是那种会用人类道德感来刻意约束自己的非人存在,更别提祂现在更希望自己能在翁法罗斯的其他地方找到那台十句里面八句都是怪话的诡计咕咕钟,还有一坠机就被打上失踪记号的穹。
虽然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咕咕钟也应该是新的更好,但如果它真的消失了,恐怕和它脑回路能微妙对上的奥博洛斯还有被对方慈爱溺爱的白汀多半都会气得内心崩溃,在那又哭又闹,呜呜呜呜个不停吧。
也是多亏了奥博洛斯现在都还在用列车厨房里做菜用剩的炼奶就着三月七房间里无法随着时间散去的离神冰块进行着酣畅淋漓的冰沙制造享用一条龙服务,无心去搭理瓦沙克的胡言乱语,不然祂们间肯定要有一场压倒性的争吵。
还好奥博洛斯没空理我。
出于自己就算被人骂了也不会施舍地给予半分目光的糟糕性格,不存在破防概念的瓦沙克有些庆幸地想,但很快,祂的注意力就被高台上那道与记忆中的他有着八分相似的橙金色身影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