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生最终找了份快递员的工作。
公司还给他配了个电动三轮车,他每天早七晚八,派件收件能有两百多个件。
白天送完快递,晚上他再去附近的酒吧工作,帮客人点单,陪客人说说话,对他来说也算是休息了。
陆望潮顺利做完了开颅手术,医生说手术是成功的,但并发症也十分明显。陆时生每次去医院,陆望潮都在嘴里都在念叨着那些胡话,说他不是他儿子,而是他捡来的。
陆时生知道他还想着尽快回花溪镇,现在他也会柔和地哄,“快了,安大夫说手术很成功,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
陆望潮倒是有一点和从前不太一样,做完手术他变得倒是很听话,从没像之前一样对陆时生恶语相向。
陆时生说让他再等两天,他就点头,乖乖等着,在心里算着日子,等两天过去,他便再问一遍,“时生啊,什么时候回家?”
陆时生说:“再过两天。”
陆望潮便真的再等两天,然后再问。
陆时生不厌其烦地跟他说,他也不厌其烦地在等,每天的饭也都在按时吃,只是心情一直低落,吃饭时经常说:“吃不着几次了。”
陆时生道:“您要想吃,回家我天天给您做,怎么就吃不着了?”
陆望潮哀叹一句,“再过两天我就死了,时生啊,我难受得厉害,手术肯定是失败了,医生骗了你,手术失败了,我这就是报应、报应.....”
“您哪来的报应?”
陆时生问了句。
他不知道陆望潮口中说的报应具体是指什么。
在他心里,虽然也曾埋怨过陆望潮对他的打骂,可陆时生知道,陆望潮并不是真心厌恶他,他也需要发泄。命运对这个中年男人非常不公,让他失去妻子,辛辛苦苦照顾昏迷不醒的儿子一整年,之后给人干活儿,攒钱还债,如今又生了大病,卧床不起。
想到这儿,陆时生心软了几分,“要遭报应也是我来受,你的手术很成功,别总胡思乱想。”
“你不知道,这就是我的报应。”陆望潮也不解释,只是不停地念叨着,陆时生便坐在旁边看着手机里的兼职信息,忽然听到刺耳的机器声响,抬眼一看,陆望潮已经昏死了过去。
陆时生急忙喊来医生,半天的抢救后,陆望潮的病情才算平稳下来。
陆时生回神时掌心凉冰冰的,出了薄薄的一层汗,等大夫出来,他忙上前询问,“安大夫,我父亲到底是什么情况?”
安大夫脸色严峻,“病人情况不是很好,目前还需要观察几日,其实手术后是容易出现一些并发症的,但现在您父亲最主要的原因出在心态上面。”
“心态?”陆时生愣了愣。
“他自己不相信手术成功,整天念叨着死,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回他。”
陆时生愣了一会儿,点了下头:“请问大夫,这个手术会影响人的神智吗?我父亲近来总是说一些胡话,或者...需不需要看一下精神科?”
“说胡话?”安大夫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开颅手术本来就是高风险手术,术后并发症的发病率也会很高,病人的身体、心智都可能会受到影响,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再做一次全面检查,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让病人保持一个乐观积极的态度,对于我们的治疗也有很大帮助。”
陆时生道:“我知道了,谢谢大夫。”
他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想着陆望潮这些天嘴里念叨的胡话。
“快死了......”
“有罪。”
“报应。”
如果他父亲神智没有问题的话,那便是他以前做过什么亏心事,但他对陆望潮的过去一无所知,对他的家人、亲人都是这样。
陆时生也是这时才意识到,其实他不了解陆望潮,也不了解自己。
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栋大楼的611房间,游刃有余地击退那些扑上来的人。
他实在不记得这些格斗术是从哪学来的,陆望潮也从未同他讲。
他正想着,有护士走过来,很有礼貌地喊了他一声,把他思绪打断。
陆时生抬眼,护士笑着递给他一张纸,“不好意思,您需要去交下费。”
......
因为相亲的事,步梨和宋涵云又吵了一架,她晚饭没吃,窝在自己房间里一直画画。
入秋后,晚上的温度直线下降,卧室的窗户没关,凉意袭来,步梨便披了个毯子在身上。她想呼吸些新鲜的空气,可总是觉得和花溪镇的不一样。
城市里的空气总感觉是疲惫的,从远道而来,经过高楼大厦的隔断,稀释了无数的汽车尾气,经历人山人海,到的时候已是精疲力尽。
花溪镇的却不一样,花溪镇的空气来自大海,经过广阔海面的洗礼,途中摇一摇花草树木,一路顺风就到了人跟前,还带着大海的潮湿与浓稠。
虽然有时候会让人觉得黏腻,但却是纯粹的,新鲜的,热情的,活力四射的。
步梨从那里回来,没有一天不在怀念花溪镇的日子。
可回忆一袭来,就免不了会想起陆时生,免不了会有一场想念、怨恨、痛苦交织的情绪战争。
有人敲了敲门,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香瓜啊,睡了吗?”
一听是姥姥,步梨起身去开了门,“姥姥。”
门口是谢兰珍,她端着盘子,笑眯眯地看着步梨,“你妈特意给你煎的鸡蛋,不好意思给你送过来,还得麻烦我这个老太婆。”
步梨和宋涵云吵完架,心里也是愧疚的,这会儿小声地问:“姥姥,我妈在干嘛?”
“看电视呢,你一会儿吃完了,就下去和她说两句话吧。”
“行。”步梨悄悄走出去两步,顺着楼梯往下看,宋涵云果真正坐在沙发上,边吃水果边看电视,看样子应该也不生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