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里的暖气嗡嗡作响,混着颜料的气味。胡谣在画架前坐下时,发现杨珩的考场位置就在斜对面——他正低头削铅笔,后颈的碎发被阳光照得近乎透明。三个小时的考试里,她数了十七次他抬头看挂钟的动作,每次都能对上他恰好投来的目光。
铃声撕裂凝滞的空气时,胡谣的袖口还沾着未干的群青色。刚走出考场,王晓萱的声音就刺破嘈杂人声:“谣谣!这边!”蓝黑色冬季冲锋衣校服的王晓萱,怀里抱着的复习资料上还搁着杯热可可。
“乔子睿让我给你带这个,”她眨着狡黠的眼睛递过纸杯,“他说祝你考试顺利。”杯套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速写小人,明显是临摹胡谣的画风。胡谣正要接过,身后突然传来画箱落地的闷响——杨珩的工具盒不知怎的滑落在地。
王晓萱促狭地凑近她耳边:“你家那位打翻醋坛子了。”热气呵得她耳根发痒。胡谣低头啜饮热可可,甜腻的暖流滑入喉咙时,瞥见杨珩正用美工刀狠狠削着炭笔,木屑雪花般簌簌落下。她悄悄将杯套小人撕下来夹进速写本,却在撕开时发现背面还有行小字:“乔说他画的杨珩吃醋样子很像。”
“哟,这不是我们胡谣吗?”
胡谣转身时,台阶上逆光的身影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董晨阳的玫红色发尾在寒风里像簇跳动的火焰,扎起的小揪揪随着他跳下的动作轻轻晃动。北京画室的黑色冲锋衣敞着怀,露出里面黑色带着毛绒绒的毛衣,右耳三个银质耳钉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董晨阳?”
董晨阳弯腰时,玫红发丝垂落在眉骨,衬得他耳垂上那排几何耳钉更加醒目。他拾起颜料管,指关节上未愈的冻疮和崭新的刺青形成鲜明对比——那是组微型的素描工具图案。
杨珩的目光在对方发梢停留了两秒,突然轻笑:“280分果然特别。”
“为了南城模考赶回来的。”董晨阳晃了晃准考证,金属耳钉碰撞发出细碎声响。他转向胡谣时,左耳单枚的银色耳骨钉闪过微光,“听说你们在梦圆画室把老穆都震住了?”
王晓萱的保温杯咣当砸在地上:“你这耳钉...不疼吗?”她盯着董晨阳耳朵上那排钉子,最小的那个正巧卡在耳蜗凹陷处。
“比联考压力轻多了。”董晨阳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右耳三个耳钉随着他偏头的动作折射出不同角度的光斑,像在演奏某种光学密码。
“北京画室流行这个?”杨珩突然伸手,指尖在即将碰到对方耳钉时停住。两个男生之间的空气瞬间凝固,胡谣看见董晨阳锁骨上的新纹身——是套极简的架子鼓。
“流行做自己,再说我一直这样。”董晨阳笑着后退半步,玫红发梢扫过胡谣的鼻尖,带着雪松和颜料混合的气息。“不过这次回来...”耳钉在转身时划出银色弧线,“确实是冲着省状元来的。”
风卷起地上的梧桐叶,在三人之间旋出彩色的涡流——玫红、银白与胡谣手中未化的热可可,在冬日的阳光下融成奇异的调色盘。
省城的冬夜冷得刺骨,风卷着碎雪拍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董晨阳跟着杨珩进了宿舍,暖气扑面而来,玫红色的发尾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扎眼。
“你这宿舍比北京那边强多了。”董晨阳环顾四周,目光在杨珩床头贴着的那张胡谣的速写上停留了一秒,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杨珩没接话,只是从柜子里翻出两罐啤酒,扔给他一罐。铝罐“咔”地一声被拉开,泡沫溢出来,沾湿了董晨阳的指尖。他低头舔掉,抬眼时,正巧撞上杨珩的视线。
宿舍门突然被推开。
“哟,稀客啊。”
陶文倚在门框上,黑色大衣裹着修长的身形,领口敞着,锁骨上还留着未消的吻痕。
董晨阳头发比去年更长,松松地扎在脑后,耳垂上多了枚银环,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的啤酒罐顿在半空。
“学长?”他眯起眼,笑得意味深长,“你这是……复读了?”
陶文没回答,只是走过来,伸手抽走了他手里的啤酒,仰头灌了一口。喉结滚动,酒液顺着下颌滑进衣领。他低头看着董晨阳,嘴角勾起一抹懒散的笑。
“北京待腻了,你回来玩了?”
杨珩靠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陶文瞥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拽住董晨阳的腕骨,拇指在他锁骨的刺青上摩挲了一下。
“走吗?”他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董晨阳没说话,只是站起身,顺手捞起外套。临出门前,他回头冲杨珩笑了笑,耳钉在走廊的灯光下闪了闪。
“别等我了。”
那晚,陶文和董晨阳没回来。
第二天清晨,胡谣在画室门口碰到董晨阳时,他正叼着烟,脖子上多了道新鲜的咬痕。
“早啊。”他吐了个烟圈,笑得漫不经心。
胡谣盯着他锁骨上的淤青,突然觉得北京的冬天,或许比省城更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