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兰越挽起手中剑,扔给谢祎:“除了手上的功夫,还有许多纸面上的东西,其中史书之繁多,需要你比现在,还要刻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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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颐醒时,屋外天色将黑,她躺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出声唤靠在床畔的春芙。
春芙打着瞌睡,陡然一惊,忙起身去扶谢云颐,道,“小姐醒了?睡得可还安稳?”
谢云颐嗯了一声,慢慢起床更衣,环视一圈屋内,问道:“将军呢?”
“将军去老爷书房了。”春芙回答,“将军让小姐醒了先用膳,他一会儿就过来。”
谢云颐睡得有些昏沉,此时还未完全清醒,待梳洗完毕,才回过神来,问道:“去阿爹书房做什么,阿爹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爷未时回的府,前来看望过姑娘,才回的主院。”春芙道,给姑娘披上衣裳,“至于姑爷去做什么,春芙就不知了,估摸着说山庄一事?”
金泉山庄……谢云颐念及此事,豁然清明,她蹙了蹙眉,吩咐春芙去西院请小公子前来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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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书房内,谢玉望着难得前来的封兰越,不由拂开茶沫,一脸笑意。
“怎么,你们这出去游玩一趟,好山好水的故事没得讲,专来告诉我尔虞我诈了?”谢玉道。
封兰越施礼,于左手边自觉坐下,他方才来时,瞥见了谢祎的身影,所以知道丞相这番话意有所指。
他没有转弯抹角,径直问道:“小公子前来,可是为山庄银钱一事?”
“不止此事。”谢玉开口,同样没有拐弯抹角,见对方挑起眉梢,不由压下杯盏,笑道,“将军觉得是何事?”
不是银钱的事,便是三皇子一事了。
谢祎那小子,瞧着大大咧咧的,对某些事倒是十分敏感。
封兰越:“兰越前来,正是为了三皇子一事。”
三皇子赠与的信物为水苍玉,玉石虽丰盈润透,但玉上既没有雕刻印字,也没有打磨成特别制式,若非玉主人愿意承认,这实在是一块很普通的玉。
谢玉握在手里端详片刻,开口道:“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三皇子此人,老夫从前倒是小瞧了他。”
“所以丞相要如何呢?”封兰越认同谢玉说的话。
这个大梁,这个官场,他若站谢家,谢家站何处?
谢玉摩挲着茶盏边缘,往门外看了一眼,门扉紧闭:“兰越,有些事,我与祎儿说,他可能不懂,但我希望,你能够懂。”
“老夫知道你与那些弄权篡国之人不一样,你是少年英雄,天下难得的赤子之心。”
如今大梁,天子虽忌惮丞相权势,设法削弱丞相势力,但到底将丞相视为自己爱臣,否则不会请丞相做太子恩师,如此情谊,如此恩宠,哪怕太子再中庸,他这个丞相,都要极尽忠臣之道,护住东宫。
然而眼下大梁,除却太子之外的四位皇子,不仅个个成年,而且势力不小——
十二皇子慕成翎,十九岁,其母贤妃,太皇太后亲侄女,其舅一品大将军;
九皇子慕成简,二十岁,其母敏贵妃,背靠百年世家王氏;
七皇子慕成烨,与九皇子同岁,虽母虽只是个商户出生的丽嫔,但却与一字亲王,端亲王情谊甚笃。
至于三皇子慕成珏,虽说不像其一母同胞的太子兄长,能得皇后宠爱,但就其蛰伏多年,如今敢亲见大将军,谁又敢小瞧他。
说着不争,可谁能保证。既然会争,那帝位之争,不到最后一刻,又有谁敢断定结果。
谢玉尽人臣之道,无论如何,必须护住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然而身为父亲,他并不想其子女在这番争夺战中,早早地与他同道。
他知道东宫不是最好的选择,他不想子女到时候受牵连。
谢玉说:“将军能否明白老夫的意思?”
封兰越明白,为人臣,尽死忠。
可假使日后其他皇子,也是名正言顺登基呢?
“名正言顺登基,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辅佐。”谢玉说,“可对我们这种早就站队的人来说,我如何能忍受登基之人处置旧主,登基之人又如何能忍受我曾有过异心?”
“太子终究是老夫教出来的。”良久,谢玉补充了一句。
封兰越这才真正明白,他也可以为当今的东宫太子赴汤蹈火,可从来只是因为对方身处东宫,而不是因为对方是慕成珣。
丞相与他不一样,丞相与慕成珣,是数十年师生。
“兰越明白了,多谢丞相告知,”封兰越起身,朝丞相拜道,“兰越会恪守当下臣子本分,且无论日后如何,都竭力护云颐和谢祎无恙。”
“多谢将军。”丞相起身,正欲向对方郑重一拜,便被对方拦住扶起。
“丞相不必客气,”封兰越说,“身为臣子,我敬佩丞相有始有终的忠心,身为女婿,护住谢家儿女,也是我应尽之责。”
谢玉此时真的再次庆幸自家女儿的眼光了,他长长叹了口气,在对方离开前,嘱咐道:“快要入冬了,云儿的身子会比此前更加孱弱,有劳将军多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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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谢云颐在石阶上等了许久,回过身,撞进来人怀里,险些吓了一跳。
“将军是你啊?”定睛一看,见是封兰越,才镇定开口。
“怎么不是我?”封兰越揽着对方的腰,见对方站定,才松开,“春芙没告诉你?”
“告诉了,就是没想到你会突然出来。”谢云颐不好意思点头。
封兰越微微扬眉,他已经在后边站了好一会儿。
“来这儿等我,还是找丞相?”封兰越问道。
谢云颐本来是打算用完晚膳,和谢祎一起过来说三皇子和山庄银钱一事,没想到西院告诉她,小公子不在院中,去了国子监。她只好自己过来,可看见紧闭的书房,又不敢打搅。
“都有,”谢云颐说,“本来是想告诉阿爹银钱一事,但将军应该已经说了。”
封兰越不置可否,等着对方继续。谢云颐支吾两声,此时当着大将军的面,又是一个人,她也不好提三皇子一事,于是想了想,只得道,“我还想问父亲,可不可以为我找个博识的先生,我想找些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