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亭玉楼便张灯结彩,拉起了横幅。
丫头和下人们忙得脚不沾地,一边热热闹闹地迎客一边东奔西走地布置着台子。
说起来,亭玉楼也确是隔了好一段时日才又办了舞宴,想必这回闻风而来的贵族子弟定会更甚往日。
“良儿。”戎湘悠哉悠哉地找了把椅子坐下,唤了声旁边的女子,学着楼中姑娘的样儿娇滴滴地摆弄起指甲来,她那上了妆都挡不住的丑貌,还做着这般动作,在旁人眼里显得扭捏作态,不小心看到一眼的都赶紧撇过了头。
“哎,在……”被叫到的女子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事,转身应道。
那女孩生得好看,嗓音也甜,只是岁数太小,莫约十四五岁的样子,遇事总是慌慌张张的,唯恐做错什么。
她踱步走到戎湘跟前,也不敢和她对视,就一声不吭地低着头等她发话。
“你跟那妘烟处得如何?”戎湘瞧着她那副低沉着头,唯唯诺诺的怂样就嫌弃,伸手扯着她的头发硬生生逼她抬起头来。“别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这儿可没那些花花公子来吃你这套……”
“我,我我还不认识她啊。”女子被她扯地生疼,隐隐的泪光从眼里泛了出来,她轻轻地抽泣着,眼角微红,梨花带雨。
“啧,就知道哭!碰也碰不得,真当自己是什么宝贝啦?”戎湘吼了她一嗓子,作势就要打她。
——“戎姨,外头有大客官咯,是姚家人嘞!”一个下人匆匆跑了过来,一脸奉承地笑着。
戎湘顿时两眼放光,耳边都响起了银子的碰撞声。姚家的是什么人?这都城里头最有钱的一派富商巨贾,又是当地为数不多在朝中有背景的科举世家,论权与财,这整个颐许——姚氏若是称二,便无人敢居首。
戎湘脸色骤变,立马丢开良儿,顾不得别的,起身就去前边亲自迎客了。
良儿还心有余悸地杵在原地,颤抖的胳膊慢吞吞地抹着眼泪。
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良儿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却见着一位漂亮的白衣女子正对她笑得满面春风,好不温柔。
“你……是?”良儿被她的美貌惊艳了片刻,呆呆着看着她的脸。
“我叫妘烟,你呢?”妘不见从袖中拿出一巾绣着百合花的手绢,动作温柔地为她擦掉了眼泪。
“我叫温良,我,那个……谢谢你。”温良留恋着她轻柔舒缓的动作,这样亲切又温暖的感觉,自从来到了这里,温良已经太久没有再感受过了。
妘不见看起来年岁不大,却也比她年长不少。她待她这般温柔,倏然令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温良,好名字。莫哭莫哭,哭花了妆可不美。”妘不见温声细语地哄着她,她的眼泪也渐渐止住了。
温良盯着她看了好半晌,只觉得怎么都看不够,这么美若天仙又温柔似水的女子,当真是惹人爱慕。
“戎嬷嬷就是这般性子,咱们寄人篱下,受点委屈总是难免的,这个你拿着。”妘不见从衣袖里取出一块甜糕,塞进她手里。
那甜糕还带着她的温度,温良稳稳地捧在掌心,连呼吸都放缓了些许。
“谢……谢谢。”温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硬生生愣了好一会儿。
“好好活下去。”这更像是一句祈祷,妘不见的神色里透出细微的怜悯,转而又微微一笑。
过了一会儿,直到妘不见转身去向了房间,她还呆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着迷。
“妘烟——”温良牙牙学语般地念叨着她的名字,心里流过一阵暖意。
大厅前边的动静大了起来,许多下人们陆陆续续地随戎湘聚了过来,端茶的端茶,倒酒的倒酒。
“原来是姚公子呀!今儿有兴致来咱们这儿坐坐,那我可得好好伺候您!”论奉承,戎湘可是长袖善舞,当即就给那姚公子递上了一杯上好的女儿红。
风流成性的姚落渊也不跟她客气,接过杯子一口入喉,兴致勃勃地咋舌称快。
姚落渊平日没少来这鬼混,这儿的许多姑娘都对他眼熟。有些甚至还在楼中盼着他来,不说他家财万贯,又是读书人,光论相貌,这位姚公子也能算得上是客官里的数一数二了。
“戎姨啊,今儿楼里是什么日子?我看着挺热闹的。”姚落渊抬头看了看四周的灯笼彩带,走来走去的姑娘们也都打扮得很是精致。
“姚公子好眼力,您来得巧,正赶上咱们新办的百戏宴,这事办的突然,咱还正愁怎么招呼人来呢。”戎湘招呼了两个下人过来,给姚落渊上了几盘糕点。
“那这宴几时开始啊?”姚落渊瞅了一眼戎湘,语气不咸不淡。
“快啦快啦,姑娘们准备着呢……”戎湘生怕他等烦了起身就走,又连忙补上一句,“姚公子要是等不及,我唤些丫头先过来陪您。”
“戎姨真客气。”姚落渊笑得风度翩翩,仰头又喝了一杯,没有推辞。
戎湘见他兴致极好,便没了后顾之忧,转身就兴高采烈地叫那些姑娘去了。
姚落渊放下了酒杯,转而望向门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而在这热闹非凡的巷子里,却陡然出现了一隅清冷。
一位白金衣袍的少年跨门而入,他神情淡然,叫人看不出情绪,周身泛着一股难以亲近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