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生死存亡危局的不还是通过向燕北求亲才得以解决吗?在这样一个家天下的帝国中,联姻结亲,将自家血脉融入他族骨肉,永远是最便捷、最牢靠的法门!
月暄抬起右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掌心都布满经年累月的厚茧与细密伤痕。他拇指上一枚银白色扳指难辨材质,非金非玉,质地坚冷而温润,透出淡淡玉色。它被塑成蛇形,蜿蜒盘桓在月暄指间,蛇首嵌两颗猩红宝石,光晕流转,仿若毒蛇吐信,正待择人而噬。这扳指是月氏历代族长的家传信物,月暄从先王的断指上取下它。
月绯的目光不自觉落在那枚扳指上,金瞳映出宝石猩红的幽光,心绪微动。她想自己本应得到这枚信物及其后的权柄与荣耀,而不是被放逐异乡……
月绯垂下眼帘,长睫掩去眼底那抹复杂的情绪,低首应道:“谨记父亲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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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归家之时,月已悄然攀上梢头。偌大百亩宅邸,占地恢宏,气象森严。天刚擦黑,整座王府便沉入一片幽寂,灯火寥落,仅余几点昏黄。即便是在嘉州南郡的王府,也不例外。只因府中有人性喜清净,一到入夜时分,便听不得半点风声。
家宰手提一盏小灯,率众仆恭立于街边等候。朱门徐徐开启,月暄父女二人便从马车上下来,分别登上小轿,从正门入。约莫一刻钟后,才到花园正门。入园,左右假山障景,前侧则置雪浪石一尊。绕过置石,便是半亩方塘,塘上架亭,通以石桥。塘中夏有莲华——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
此宅原是先朝亲王旧邸。月暄年少时曾与清都俊彦才子交游于此,因其芙蓉花色而爱之,遂在入京之后请赐此宅。
月绯倚在轿中,伸手轻撩轿帘,向外看园中景致。一星在水,西风瑟瑟,吹得残荷零落,飘摇于水面,仿若一曲离歌未尽,清冷而凄美。
正凝神赏景之际,轿夫忽地停步。陈莹快步上前,俯身至月绯耳畔,低声细语,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大王下轿了。”月绯忙掀帘而出。
横跨清塘的汉白玉桥在月光下泛着剔透的清辉,仿若一条银河横陈。桥头一人,青衣散发,静静沐浴在如水的月华之中,遥遥在望,宛若画中之仙。那人颈项修长,锁骨分明,通身皎白如玉,色相无暇。因他半张脸隐溺在清冷的银光中,又仿佛一尊沉凝的冷瓷,蛾翅似的长睫漠然低垂,投下一片淡薄的阴影,静谧而深邃,仿若菩萨低眉,慈悲中透着疏离的凉意。
他是月色的化身,又似枯荷一缕魂,神性与妖气交融,似谪仙似精怪,独非凡世所有。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月暄步下轿,目光落在那人身上,语调轻扬,带着几分诧异与探询:“阿朗?”
月绯紧随其后,近前两步,斜眼觑他神色。她轻咳一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