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暄凝视他的脸庞,恍惚间忆起一张风华绝艳、多愁善感的美人面。秋旻,这孩子的生母,芙蓉如面,仙姿玉貌,虽生于风尘浊淖,却出淤泥而不染,仿若一株清莲,令人心折。她确实是他会喜欢的那种女人。
月暄并不相信秋朗真是自己的血脉,收留他不过念及昔日旧情,聊尽人事。然而,这孩子虽与自己不甚肖似,却很有他母亲的神韵,眉眼间的脆弱与倔强让月暄从心底升起怜惜之情。
“谁说我不喜欢你?”月暄淡然一笑,语气轻描淡写,仿佛从未忽视过秋朗,反倒宽宏大度地原谅了他的一时失语。他亲昵地揽过秋朗单薄的肩,大手揉弄着他凌乱的发丝,将那泪痕斑斑的小脸按入怀中,动作温柔却不容抗拒。秋朗难以反抗,只得顺从。
“你今日吃过东西了吗?要不要喝点热汤?”月暄低首询问,语调温和。
秋朗感受着他说话时胸膛的震动,颤抖着眼睫闭上了眼睛,轻轻摇头。
月暄又问:“院中仆从何在?”
秋朗再度摇头,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瘦弱的身躯止不住颤抖,像一只刚被人拾回来的小猫,蜷缩在主人手中,瑟瑟不安。
月暄见他如此,很容易便猜到其中缘由。王妃病重,南山王忙碌在外,府中兵荒马乱,底下人无人约束,自会见风使舵,偷奸耍滑。秋朗的来历早被摸得门儿清,一个身世不明的孩子,谁会真心伺候?莫说王府公子,他或许在他们眼中连“野种”都不如!
月暄初时或因公务繁忙,未曾细想,抑或因心不在此,无暇为一个看似注定夭折的孩子费神,总之就是不太在意秋朗死活。但他见秋朗如此境况,又像完全不知情一样说:“府中确有刁滑势利之仆,是我疏忽。你暂随我至由时斋居住,待日后再为你另辟庭院,可好?”
秋朗抬头仰视月暄那双深情款款的桃花眼,见那金眸潋滟,仿佛有种诡异的蛊惑力,令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的每一句话。
秋朗自入王府,屡遭冷眼与欺凌。仆人们私下窃议,或言其母在该州为妓,或称他是杂种、骗子,借一段虚无缥缈的情史上门坑蒙拐骗。这些恶言刺得秋朗悲愤难平,怒火中烧。他正是因此有了鱼死网破的念头,才会孤注一掷地朝月暄道出那句质问。然而,月暄却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将他这个“野种”带入自己的居所。对秋朗而言生死攸关、难如登天的大事,于月暄却不过一笑置之。那温和从容的态度,反令秋朗羞惭懊悔,觉得自己方才的质问显得可笑而幼稚。
秋朗心中百感交集,却不知该如何以一个儿子的身份向父亲表达感激之情,更遑论揣摩公府侯门中那些繁复的言谈规矩。他双手无措地绞在一起,最终只能硬着头皮,憋出一句生硬而郑重的话,声音低得几不可闻:“谢谢您,父亲。”
月暄听罢微微一怔,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了瞬,心中暗自诧异他怎的如此自来熟叫上“爹”了?月暄心道:我可没把你当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