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行厌看他有些精神恍惚,叹一口气:“没事,我会查明一切,你先不要太急,多年的情分都看在眼里的。”
再想起昨晚的事,邬行厌觉得或许还真非人为,而是“人为”。
邬行厌回了房间,直白问道:“你有把握抓住这鬼吗?”
道矢炁自然道:“有”。
随后又为难的说:“不过,这宅子的问题可不少,除了这老鬼,还有这风水布局……”
“不出意外,那童五应该就是昨日那老鬼上身干的。”
夜幕降临,月光被阴云遮住,清风不柔吹的松枝不时摇摆,连带着投下的影子也是如诡谲凶怪般张牙舞爪。
邬行厌照旧躺在床上佯装熟睡,而道矢炁隐去气息和身形,正又一次破了规矩的躺在主人的身旁。
新添置的钟表正在嗒嗒着,下一秒阴冷的气息席卷而来,如水渗透纸张般将整间屋子变成了冰室。
而后,邬行厌就和身旁紧挨着他的道矢炁,一起目睹了身上又出现鬼的情景。
出现的那一刻道矢炁便伸手擒拿,一抓一准,将老鬼擒住往地上一重重一掼,老鬼觉得自己险些魂飞魄散,心里腹诽:这哪里用得着功力,蛮力都能杀死鬼了。
虽已提前被道矢炁警醒这是只不通人性的厉鬼,但还是有意一问:“前几日那下毒之事可是你干的?”
那老鬼还伏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是皱巴巴的干瘪的皮,那皮下像是没有肉在填充,仅仅如一张枯萎了的树皮裹在了骨头上。
此时全是眼白的眼睛正目眦欲裂,眼瞪大到将眼眶要撑裂,眼球整个凸了出来,声音尖厉刺耳:“是我,就是我!我要你们死,都死!”
果真如此,邬行厌不欲多言,摆一摆手就要让道矢炁灭了它。
却不想道矢炁竟朝他摇了摇头,“留着有用,等它正常点再问它些话。”
邬行厌点头同意。
一人一鬼在这延城里转了好久,各处打听消息,茶楼里的说书、街边小贩的闲谈、书店售的本地怪谈……
甾亥全城被屠乃是前朝旧事,但仔细说来却不过是百年前的事儿,而此行最有意义的一个消息便是,前朝的甾亥曾有一官员管辖。
本为朝廷命官,且是阁中论政大臣,本待在真真正正的繁华高堂上,却一朝被贬入甾亥这一小城成了个地方小官。
薛頻颐,年过古稀,在甾亥治城五年,本要上书告归,却遭劫难死于此,君王昏聩无能发怒,却是连他的尸骨都未运回故乡,活时殚精竭虑,因劝诫落得“朝奏夕贬”的下场,死后又不得其所。
邬行厌明白,这租住的薛公馆旧名薛府,是那前朝遭人构陷被贬,又无辜枉死的贤臣薛頻颐之住所。
那老鬼……怕不是。
生前贤良,虽是无辜枉死,也不至落得厉鬼的下场。
邬行厌总觉得怪异,他此人本心向好,又未遭坎坷磨难,哪怕经历了些腌臜事也宁愿将一切事和人往正义的方向想。
所以他觉得,薛頻颐哪怕成鬼也不该怨气冲天,无辜害人,且古言常说:冤有头债有主,他不该是如此的模样。
若是让哪怕随便一个街上的行人听到都可能会嗤笑他是圣人一个,而后嘲讽道:鬼既是鬼,又何来的良善和理性?
但,邬行厌此前甚至不信鬼神,可如今亲身经历又看过诸多肮脏,他知在世,对人对事但求问心无愧。
而成厉鬼中又有多少是被“有心人”折磨至此的?
邬行厌,说白了,他对待一切,不分人鬼,而分善恶。
这薛公馆此前也并不是没有人租住过,只是怪事频发,渐渐的都知道这是栋鬼宅,无人再靠近。
而这先前买下公馆的人也没想过有朝一日竟还有人愿意租住,他是苦口婆心劝了也挡不住邬父邬母的不信邪,最终昧心赚了这笔钱。
回到公馆,邬行厌先是被邬父一顿阴阳怪气,无非是对他上午承诺下午就不着家的事生气罢了。
邬行厌站在池塘前,负手看着假山,“你说,这园中布局可会影响鬼?”
道矢炁知道他在想什么,“自然,鬼所在的环境,受的熏染对它都有影响,如果……”
邬行厌偏头看着他的脸,“如果什么?”
道矢炁回视,眼睛直直的对上他,目光幽深的说:“如果,故意为之,甚至可培育恶鬼。”
……
一人一鬼心照不宣,却都知道,这所谓的“松春式”布局的奇怪之处,就是为了用阴阳之说育鬼,并干扰其成为恶鬼。
何其歹毒恐怖的心思,甚至舍弃世间的狡诈手段而利用上了鬼。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终遭反噬,自酿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