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通过婚姻,从家庭走向家庭,而父亲通过婚姻,从孤独走向孤独。
米兰·昆德拉|不朽
西海岸的朝霞刚染红天际,李子豪正对着手机屏幕轻吻告别;三千英里外的波士顿城郊,晨雾还在枫树梢头萦绕,一个名叫周伯希的小男孩,此刻正承受着来自mommy的巨大冲击。
阳光如金沙般倾洒在庭院中,忍冬藤蔓沿着青石板墙蜿蜒生长,叶片上的露珠还凝着未散的雾气。周伯希的脚步忽然顿住,一向端庄优雅的mommy,此刻正将穿藏蓝运动服的男人抵在爬满忍冬的院墙上。女人栗色卷发被揉得凌乱,脖颈间晃动的钻石项链与男人腕间的运动手环碰撞出细碎声响,两人纠缠的身影在晨光里投下炽热剪影,。
男人忽然抬头,那双深邃的蓝眼睛与他对视。男人在亲吻间隙甚至朝他轻轻挥了挥手,嘴角还挂着抹意味深长的笑。
画面仿佛被定格,周伯希就像一个闯入者,呆呆地站在那里,成了这幅画面外格格不入的存在。
周建平发现这一切时,为时已晚。他快步上前,伸手捂住了儿子的眼睛,抱起儿子匆匆回到室内。此刻,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向儿子解释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几分钟后,李曼结束了与男友漫长的吻别,满脸笑意地走了进来,完全没注意到丈夫紧绷的下颌线和儿子煞白的小脸。她晃着印着儿子英文名的白色球衣,钻石美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Hunter,走了。”
周伯希机械地跟在父母身后,书包上的小熊挂件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像是个不知忧愁的旁观者。
凯迪拉克驶出街区时,后座始终沉默如深海。周建平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泛白,尝试用周伯希感兴趣的话题打破僵局,却只得到后视镜里那双空洞的眼睛。
车内空调发出细微的嗡鸣,周建平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将车拐进学校停车场时,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像是吞下了整颗带刺的仙人掌。
夫妻二人并肩站在铁丝网外,看Hunter跃起投篮的身影与其他孩子混作一团。
“我们谈谈吧。”周建平扯了扯领带。他抓住李曼手腕的瞬间,女人腕间的香水味扑面而来——不是他们恋爱时常闻的小苍兰,而是带着侵略性的广藿香。
车门重重关上,周建平盯着挡风玻璃上斑驳的树影,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深吸一口气,周建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李曼,我理解你们艺术家都追求浪漫、自由的生活。我也知道作为你的前夫,我无权干涉你现在的生活。但我恳请你,在Hunter面前,可不可以请你保持一位母亲该有的形象。”
“嗤——”李曼镶着钻石的手指轻叩车窗,冷笑像冰锥刺破凝滞的空气,“母亲该有的形象。。。”李曼转头直视周建平,“周建平,你告诉我,母亲该有什么形象?温柔?端庄?贞洁?像个活死人一样把自己裹起来,等着别人给我立个牌坊?”她忽然凑近,睫毛在眼下投出锋利的阴影,“周建平,大清早亡了,你们家那所谓的镶黄旗身份早已经没用了,收起你那些隐晦的优越感吧。以前你不管我,现在我们离婚了,你更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还有,别用那种讽刺的语气谈论我的工作,周大教授。”
“I’m not saying anything.”情急之下,英语脱口而出。
“But you’re saying everything.”李曼亦用英语反驳道,“还有不要总是用那种怜悯又居高临下的眼神看我。”
周建平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试图解释:“李曼,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曼毫不退让,目光紧紧盯着周建平。
周建平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后颈渗出冷汗:“我只是希望......”
“希望我当完美前妻?完美母亲?”李曼只是周建平,眼中满是不满,“省省吧,周建平。你现在的模样,倒真像极了你那举着族谱训斥我的老太爷。”
周建平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皮革座椅在他掌下发出轻微的褶皱声:“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没跟Hunter说我们离婚的事情。他一直以为我们还是夫妻,你可以和任何人交往、接吻。但别在他面前这样,可以吗?”
“周建平,不敢开口告诉Hunter事实的人从来都只有你,you’re an avoider。”
周建平望着车窗外斑驳的树影,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李曼,他才七岁,他怎么能理解父母分开这种事?”
“所以你打算一直瞒着他?周建平,你知道吗?很多七岁的孩子都已经清楚自己是怎么来的了,而你还在自欺欺人地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Hunter有自己的思想,他有权利知道家里一切的事,是你在阻碍他成长。kiss不过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父母相爱,孩子才会感到幸福。我们感情不好,他早就感觉到了,他比你想象的敏感得多。”李曼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也请你暂时不要让外人来家里。”周建平试图降低自己的要求。
“Luke不是外人,他是我男朋友。在你们来美国之前,他就住在这栋房子里。哦,sorry,我差点忘了这栋房子是你的,那我的确没有权利让他来家里,我会尽快找房子搬出去。”李曼扯出个讽刺的笑。
“李曼,你为什么总是曲解我的话呢?我从来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我说过只要你还在Boston,这房子你就一直可以住下去。”周建平无力地辩解道。
“周建平,这就是我执意要同你离婚的原因,你从来都没有试图理解过我,你以为的对我好从来都是你以为的,却连我最基本的渴望都看不见。”李曼疲惫地说道。
“他就能理解你?”周建平听见自己酸涩的质问。
提到男友,李曼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Luke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你像冬天的冰,而他是盛夏的火。他理解我、尊重我,他让我觉得生活是一个如此美好的动词。”
李曼歪头看向周建平,目光如炬:“周建平,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多久吗?”
“六年?七年?”周建平的声音有些发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