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落霞公主却很有兴致,“哦,这么说,这位左小姐倒是比本宫架子还大了。”
这一挑可把我这三妹妹吐槽的兴头给挑起来了,她直接无视我的眼神警告和手肘拉扯,凑到公主身旁就是一通话头,“那可不是。公主我跟你说,前几个月也有这么一个花会,只不过不是看牡丹,是看梅花,那时候正是冬日,就因为是白梅而不是红梅,这家伙当即就怒了,直接就把尚书右司郎中闫家的整个梅园,一把火都给烧了,好在奴仆们迅速就把火扑灭了,否则我们可是要遭罪了。”
“闫家也不派人去寻我皇兄告一状吗?”落霞公主一听这个,脸都冷了下来。
安拂湉言,“呵,告啥,人家堂堂左相府的大小姐,一个奏疏递上去直接就被拦下来了,这不到圣上面前难道还能早朝的时候,把这幢丑事喊个遍吗。”
你真是什么都敢说,我无语扶额之际也到了,抬眼便瞧见两个贵女扭打在一起,扯头发扇巴掌抬腿就是踹,最后两人下盘不稳,竟然齐齐在地上滚了一番,过了两道石板路子才停下来,这下好了,不仅衣衫接连破碎,身上满是泥泞,面儿上也有许多伤痕,都不能看了。
“来人,拿些大氅披风遮挡,把她二人给本宫拉开,送到卧亭阁去!”说着她便要往前再走几步时,我抬脚忽觉不对,便上前劝住,“公主等等。”
我蹲下来细细查看,竟在手间瞧见个不知从哪儿拉倒哪儿的鱼丝细线,竟然将到这牡丹花园的白桥地给拦住了。这白桥之下便是养着些许鱼儿的溪水,皆是从外山引下来的,不深不浅,但想起前世落霞公主落水之事我便暗自庆幸,还好她没有被这绊倒,否则白桥下一打滑落下去,往后就是疾病缠身了。
“啊!”
隔得远我没能瞧见落下去的是谁,但略略瞥见月白对襟短衫和缃色气胸裙摆,应当是个世家贵女,声音略有些清亮微凉,或许是个女子。
“三妹妹,你瞧请跌下去的是何人了吗。”我正询问安拂湉的功夫,周围的是从仆役已经纷纷下水救人,好容易把人捞上来我才看清那面容,居然正是她先前提到的尚书右司郎中闫家的二女儿闫晞罗。
这张狐狸杏眼红腮满面,一直被称作长安独一无二的美女,我绝不会认错。再一抬眼,发觉竟然有不少男子聚集在离我们数百米的长廊之下,将此景映入眼帘,看得津津有味,某些人还低头接耳,似是在谈论些什么。我在其中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容,程岳阳,是他,他名声不是早已坏完了吗,怎么还会在此处。
袁夫人素不喜欢这些名声残败之人,定不会邀请他,这些世家贵女也多不想与他有牵扯,那么,到底是谁会把他邀请进来?
我心觉有些恶寒,凑到落霞公主身边,道,“殿下,今日这鱼线太凑巧了,这些长安的世家公子们,不是在诗会那头吗,与我们这牡丹花园,相隔三道回转长廊,袁家这四起四落的院子可没那么好走,他们怎么会这么凑巧,在人入水的时候就过来了呢。”
说着我还‘庆幸’些许,“好歹是被我发现了,不然此刻在水里的,或许就是。”提点到这里我就缓缓后行了,撇眼瞧见落霞公主冷若寒冰的脸,我知晓她明白了。
所有闹事的人都被聚集到卧亭阁,不大的房间一下挤满了人,事涉左相和户部尚书的儿女,都是阁内重臣,袁夫人将的世家贵女都好言劝了出去,便连我家的也走了,独我是被落霞公主出声留下的。
除却我,这里便只剩下我、左霜儿和户部尚书家的那位庶女,这人我是第一次见,尚不知她叫什么,其余的,便是公主的奴婢侍从了。此刻斗殴的两人已经在袁夫人的安排下,换好了衣物,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好好的一个花会,坏了本公主的兴致,竟然只是为了这个。”
七公主将那玉簪子狠狠摔在二人面前,我略略低眸瞧了一眼,花儿用的是琥珀雕刻,在光的投射下流彩霎时好看,那红不知是如何调色,比绸缎鲜艳,不似大红厚重,最特别的是花心之中竟然锁着一滴露珠,能保持其水滴活性,使得整个花卉都鲜艳欲滴,如活的一般。
其余的金丝银线不过是衬托,没什么看头。
但再好看的东西,被这么一摔,也是七零八落,眼下花儿还是齐全的,可簪子却碎了,不能要了。
“殿下。”左霜儿哭诉起来,“是这贱人先动手的。她哥哥昔日在赌坊用卑劣的手段赢了民女的兄长,她又戴着这簪子招摇,民女气不过才与她争论起来,可这家伙不说几句话便上了手,她力气甚大,若是不反击的话,民女今日怕是要被她打死的!”
落霞公主不欲接这番话头,问那户部尚书家的庶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也是奇了,见到皇族竟然不害怕,跪在地上时左霜儿都静若寒蝉了,她却还很镇定,开口时亦是面色未变,“回公主,民女叫祁婼风。霜儿小姐今日所言,大抵都是真的,不过有一分是假的。”
“哪一分?!”
落霞公主轻声落下,祁婼风忽而露出几分悲切,却又尽力压制,“我哥哥在万金赌坊是实打实地赢了,并未出千,可这贼子不虞我哥哥拿下这簪子,竟伙同赌坊的属下出手暗算,将我哥哥,废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我震惊万分,落霞公主却仍是如先前一般,一下下地用茶盏盖头拂着盏身,言,“所以,你就要报复她。”
“不。”祁婼风的泪落了下来,“她是豪门官眷,我不过是家宅庶女,就连这牡丹花会都是求了嫡母很久才能来一遭,往日里少有走动,哥哥待我好,这些年因为他我才能在宅门中生存,我只是想,替我哥哥,出口恶气。”
“是吗。”落霞公主放下茶杯,正色起来,“喜宝,将袁夫人方才为她二人换衣衫之时,搜出的东西拿来。”
话音落,喜宝便用托盘带着东西上来了,直接就走到祁婼风近前,我斜眼瞥见,竟然是两个无论绣工还是花纹都一模一样的宝相花纹香囊。
“你若只是想出一口气,为何在斗殴之时,将自己所做的香囊与左家小姐的香囊调换?!”
落霞公主见她不语,言,“本宫寻人查过了,这香囊里虽然掺杂了很多种香味,但依然无法掩盖夹竹桃的味道。左霜儿爱香本宫是知道的,她的香囊更是片刻不离身。夹竹桃的气味是有毒的,长期吸入可以致死,我大明宫中严令禁入此物。”
证据确凿,祁婼风却笑了起来,“殿下说得对,我是想杀了她,自从哥哥去世后,我每一日都觉得自己活在噩梦之中,从未有过一日好眠,余家的宅院有威严不容人的嫡母、从不把我放在眼中的姊弟兄长,还有,未曾记挂过我的父亲,母亲早逝,哥哥去了,我的亲人都死了,我活下来也没意义了。”
“殿下,她承认了,这可是杀人之罪!”
左霜儿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却只得到了落霞公主的冷笑,“把他们交到大理寺,告诉狄大人,本宫要的是个公正的判决,若是因牵涉位高权重之人而轻判了,他这大理寺卿之位,也不必做了。”
言到此处,我有意用手拍了拍落霞公主的左肩,她便换了个话头,“你二人可知鱼线之事,若是有线索,本宫或许可以饶你们一命。”
祁婼风直接摇头,“不知道。”而左霜儿眼眸不停地转,似乎在想些什么,可不等她开口,落霞公主已经素手一挥。
历经前世的三年磋磨,对狄风此人,我也是有所耳闻,他一向是只认案件不认人,唯在陛下面前能说几句软和话,可对其余人其余事,都是按法以判。今日这件事,祁婼风涉嫌当众杀人,但左霜儿何尝不是买凶杀人,这么好判的官司,他不可能给出任何情面。
不过有了公主的承诺,倒是能省去不少麻烦,所以此刻,我对这位落霞公主,又有了新的认知。
那两人被喜宝拖走了,祁婼风没有说话,但左霜儿的求饶声却很是响亮,一直被拖出这卧亭阁,方听不见了。耳根子清净了,落霞公主又恢复了我先前见的和善面容,她将我唤过去,问,“你今日说的鱼线之事,是否怀疑什么。”
我点头,“看方才的情形,鱼线应该与这二人并无关系,袁夫人举办这牡丹花会,亦不可能有意让这些世家贵女失态而坏了自己的名声,所以这件事,大抵是男子或女子为了求个姻缘而有意为之。”
落霞公主的面色很沉,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对着我道,“你放心,这件事,本宫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