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蝶,你这又是何必......”
母亲直接拦住父亲的话头,“安闵怀,我娘家哥哥也曾位至从西军营之副将,虽不是大将军之位,但京中也有不少武将亲眷和人脉,堂堂西平侯府,也不是吃素的。你若是再得寸进尺,休怪我不留情面!”
堂中的事儿就这么被母亲一锤定音了,那女子不情愿地被压着去了闲月阁,三妹妹觉着事情已了,只有我知道,绝没有那么简单。前世全家覆灭之时,这女子未入族谱悄然脱身,甚至将家中不少未查封的田地房产都折为了银子卷走。
这些事情绝非一日两日之功,这件事,绝没有我们想象地那么简单。更让我疑惑的是,前些时候父亲跟母亲说有要事相商,前世那天夜里便让这女子入了门,如今怎会隔了一两日,难道,这其中出了什么变故。
回到房中时,我讶异地见到那车夫竟然在其内,当下被吓得不轻,怒斥,“你这人怎么擅闯女子闺房,难道你们主人家就是教你们,办事如此没规矩的吗。”
那车夫言,“姑娘误会了,我本是想将主人写的纸条放在桌子上的,谁知您这么快就回来了,此举唐突了十分抱歉。”
我接过纸条,他便跳窗走了,脚步快得跟松鼠一样,在各个房屋的屋瓦之间来去自如。
“一个车夫功夫如此好。”这让我更加坚定了对这人身份的猜测。
那纸条打开后,上头写着,‘申时三刻,鼎盛茶楼见。’
申时三刻,那不就是半个时辰后?!
当我带着柳絮坐着车架紧赶慢赶地来到鼎盛茶楼的角门时,那车夫已再次等候了,一如上回是那宅院之中,我远见那人换了一身装束。幞头上的黑金丝线我瞧得最清晰,圆领衫是龙凤宝相花纹所示,用的是冰绸,腰带尽皆青白玉制,这番华丽高贵的衣饰,将他高逸出尘的气质,更衬得清冷无比。
我一时看痴了,还是柳絮将我狠狠摁在椅子上才清醒过来,预备起身施礼时,他道,“二小姐不必了,你要见我,是否有话要问。”
“你先出去吧。”
柳絮在我的示意下退出去时,他也将后头的侍卫打发走,宽敞的院子大门紧闭下,只剩我与他二人。我深吸口气缓缓拂拜,“臣女安拂夏拜见陛下,陛下金安。”
“你如何认为我是当朝帝王。”
听着他未起一丝波澜的声音,我更觉自己的猜测没错,言道,“臣女拿到册子后将其临摹了一本,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料想陛下初登基,绝不会将如此重要的证据假手于人。加之陛下邀臣女来此那日,对此案的细节如数家珍。贪污大案,除了陛下亲近之人亦或是被陛下钦定办差的人,便只有一人知晓,那便是陛下本人。”
前边传来一声轻笑,“那朕若是有意不表明正身,你不是白拜了。”
“拜或许会出错,但不拜便是失礼。”
“起来吧。”
我松了口气站起,他见我不敢落座,无奈道,“朕又不是洪水猛兽,坐。”瞧我缓缓落座,他又道,“朕是为了查案微服私访,不表明身份,就是不想与在宫中一样人人谨小慎微地面对着朕,反而查不出太多的细节。但二小姐却能发现,真是蕙质兰心。”
“陛下,这便是家父的册子。”
“原册?”
“臣女临摹了一本新的留予父亲。”
“你不怕你父亲发现留下的那本册子,是你临摹的?”
“臣女自幼书习练字,全是父亲一把手带出来的,他的字迹臣女可以临摹地丝毫不差,想来不会被发现的。”
“你这么简单便将册子交出,不怕朕不履行当初所说的,允你一个要求的承诺?!”
“陛下一言九鼎,当不会欺骗我这一个小小女子。”
我这般有自信,似乎让他感到开怀,“既如此,说说你的要求吧。”
“臣女,想求陛下一道圣旨,若有东窗事发的那天,可保我全家性命。”
他面带肃色地站起,言,“你可知道,这案子有多大,倘或其余官员三族皆灭,却独留你家性命得保,只怕会有无数双眼光盯在你们身上。无论是长安的官员,还是西北到长安,沿路牵涉此案的官眷亲属,皆不会放过你们,届时哪怕命留下了,可还有你们的立足之地。更何况,你安家与西北大将,还是亲家。”
我知道。贪污的人或许不止册子上所写的这些,还有更多,不然,祖帝临终前派下去的二十万两军饷,不会只有数万两到达军中。去年大姊寄信回家与我们,还曾言说军中困难重重,临近寒苦冬日,有许多兵士都因没有足够的钱财过冬而被冻死。
他们对朝廷的怨恨,早已到了一个临界点。
“可是他们是我的家人,我不能看着他们眼睁睁地去送命。”我哭着跪了下来,言,“还请陛下看在我愿意交证据的份儿上,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起来。”
他的声音很沉,我站起时,只见他稍带冷意的面容,那眼神之中似有些许无奈之色。他将一个绣着凤凰的金线荷包递给我,言,“十日后,朕要选妃,你若愿意入宫,便带着这荷包去掖庭局,他们会将事情办好。你父亲的命,便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