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听她此语,仍是那番镇定不已的模样,没有半点儿慌张愧疚,“我与你家买了两盒脂粉,一盒是玫瑰花露所作,一盒是莲花花瓣所作,出岔子的是玫瑰花露的盒子,我家官人那回拿错了。”
说着她将那盒子递过去,再道,“这回你们可瞧仔细了,我今日个儿带来的这玫瑰花露所作的脂粉,亦是玉颜坊的,来之前我找大夫细细瞧了,可没有那五行草呢。”
我见玥兮将递来的盒子细细查看又久久不语,便直接从屏风后走到她身侧,言,“不如让我瞧瞧。”
玥兮见到我有些讶异,却没有丝毫犹豫地将盒子递到我的手上,我将那盒子从里到外看了个透,瞧出关键处,言道,“婆婆,你怕是被人骗了。”
抬眼时我从那妇人眼中抓住一抹慌张,她虽很快就压了下去,但说话之时仍有些颤音,“怎么会。”
“玉颜坊的盒子均是东市的南斋铺子所作,那里的师傅手巧,可以在纯净白嫩的陶瓷盒子上描绘七种花卉,并以金丝银线镌刻店铺名头,这点儿我想大家都知道吧。”我避过那婆子的视线,冲着围观的街坊邻里说道。
“当然知道。”邻里有妇人搭话,“张家小娘子初入长安之时,便是在南斋铺子做工,那时候她们做的金钗,一个就要上百贯,虽未串金镂银,但那能在玉上做山水画儿的手艺,整个长安都找不到第二个,可是风靡长安呢。后来她们发达了便开了这玉颜坊,为了照顾南斋铺子的生意,特意订做这盒子的。”
我将那盒子交给柳絮,示意她让看热闹的街坊邻里一个个瞧见,言,“那各位瞧瞧,这盒子之上是否有些不妥之处?!”
柳絮约莫将这盒子给了数十人看,待看到人群中最后一位时,那是个才七岁的小女孩儿,她指着那盒子上的画儿,道,“这不是南斋铺子唐师傅的手艺!”
小女孩儿身后的妇人见此情形,立即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颈,言道,“小孩子家家别乱说。”
“我没有乱说!前阵子阿娘带着我去南斋铺子买奇巧玩意儿,我跟唐师傅聊得来就认识了,唐师傅告诉我最近南斋铺子人手紧,所有的东西都是他在做,不过他手艺不好,每画到玫瑰花卉的花瓣上,都会落下几笔,导致那花瓣之上有所残缺。可是我刚才看这盒子上,没有残缺。”
众人哗然。
我瞧玥兮的神色顿时松了下来,转而问那闹事的妇人,“婆婆,上回你已经来了一次了,这次又来一次,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到这玉颜坊来闹事?!”
那闹事的妇人眼滴溜溜地转,忽而想跑,围观的群众立即把她拦了下来,有好心之人道,“你这黑心烂肺的老婆子,竟然想空口白牙地污蔑人家年轻姑娘害了你的脸,这要是上了公堂,人一辈子可就毁了,还想跑!说,到底是谁让你害人的!”
周围的人纷纷应声,那老婆子当即跪伏在地哭了起来,“哎哟苍天可见,我确实是被这东西害了脸,这东西也是从他们玉颜坊买的,如今店大欺客,害了人却不认,我的脸不白毁了吗!”
“我玉颜坊不受人平白污蔑!”玥兮的冷声一下,那老婆子登时止住了哭声,“你若不愿意说,我就派人去请京兆府尹甄大人,让他来为我们判案,到时候赔钱事小,挨几板子去了半条命事大,看你还不如实招来!”
“不要姑娘,不要!”那老婆子竟直接横倒下来抱住要去报官的玥兮的腿,言道,“指使我老婆子的人是官眷,家大势大还给了不少钱财,老婆子一介平民,实在惹不起啊!”
玥兮蹲下身来,说话的语气也软和几分,“你不必害怕,我玉颜坊的主人是袁家姊妹,她们跟京中所有世家,哪怕是当朝皇帝最宠爱的七公主也熟识,你只要把人说出来,我便替你做主!”
那老婆子眼滴溜溜又转了转,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言道,“是,是靖伯姚府的四姑娘指使我来的,她说,她想买下整个玉颜坊,但是市价昂贵,所以要我坐这番事以求降价。”
众人都低声说起话儿来,我的耳中隐约听到些对四妹妹的不敬之语,当下就怒了,但转而冷静下来,若我现在自爆身份,不仅无法自证,反而会给四妹妹带来麻烦,不如.....有了!
“你说是我让你栽赃陷害玉颜坊的?!”
那老婆子一听这话儿,立即不抬头瞧我。
“我是靖伯姚府的四姑娘,安拂歆。”
众人立即噤声,似是怕错过了这精彩热闹的最后一茬子,而我则面色不改地将其扶起来,问道,“我办事一向有给底下人不少金银和一份代事文书的习惯,毕竟我手底下人太多,怕错认了这些许人。如今事儿未办成还闹得这般大,买铺子是不成了,你便自行离去吧。”
“不行四姑娘!”那老婆子大声喊道,“你可是亲口答应我,要给我三百两银子的,可不能不作数啊!”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张文书递到我眼前,“你瞧,这便是你当时给我的文书了。”
“你是说,我亲口答应你的?!”
“当然。”
“那你一定见过我了。”
“见过。”那老婆子正色起来,“其实你一到我便认得你了,只是未曾说破,却没想到你竟帮着外人拆我的台。”
我接过那文书细细看来,当瞧见上面的红章文字时,登时就笑了,言道,“这文书之上确实写了事成之后给你三百两银子和一座宅子,不过,这文书,不是我写的。”
“做这种事你怎么会亲自动手,这是你那贴身侍女交给我的!”那老婆子胸有成竹,“她叫什么我也不大记得了,不过这上面,可有你靖伯姚府四姑娘的印章啊!”
我将文书交给柳絮,示意她展示给周围的人看,大声道,“各位可看清楚了,那印章上写的是什么。”
人人瞧了印章人人都笑了起来,整个正堂只有这位闹事的妇人一头雾水,有好心的不忍她如此受人蒙蔽,凑到她耳边说道,“婆婆,这印章上写的是,‘靖伯姚府,二四’。”
“我与我家四妹妹在年少时曾玩过一个游戏,若谁能在一天之内赚够五十个铜板,就给谁刻一个印章。”思及年少时的欢乐时光,我也开怀起来,“后来我与她打成了平手,这印章便由我二人同时所作。印章之上,既有我的名字,也有她的名字,且这名字东倒西歪,是因我俩幼时写了图样文书之后,便动也不动地交给了铺子里的师傅,让他们打造印章。幼年时的字迹,自然是歪歪扭扭的了。”
那老婆子忽然明白了,慌张起来,“你,你不是靖伯姚府的四姑娘。”
柳絮冷声道,“看好了,我家小姐是靖伯姚府的二姑娘!你个老贼妇,压根不认得我们靖伯姚府的人,张口这盆污水就想往咱们府里的姑娘身上泼,还要不要脸了!”
“把这妇人给我拿下!”
沉重而冷厉的男音立即让堂上平静下来,众人为说话之人让出一条道儿,我抬眼看去,是京兆府尹甄大人,还有,我的四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