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有早早就准备好的车驾。
安拂夏随着队伍踏入门内时,第一眼便瞧见那四驾马车,那帐帘轻而透,微风吹起时阳光落下隐有波光粼粼之感,似照入水面之中,蓝金的色彩上的纹绣描绘不过是卷草与花瓣,却如展开半倾花园儿一般,让人挪不开眼。
“这是陛下专门为太后娘娘打造的车驾。”在她身旁的宋婕妤道,“那年陛下坐上太子之位时,正赶上太后娘娘身子最虚弱的时候,据说是因为天气过寒而引起的。陛下觉得宫中的车架虽然好,但纱帐的材质还是透风,且里面不够大,无法放下炭火,便想法子做了这个,让人给太后娘娘送去。”
帝王亲自扶着太后上了车架,照规矩,原应该是皇后与太后坐在同一个车架上,去往永慈宫接受众人朝拜。可是当皇后的手伸过去之时,安拂夏却见太后堪堪避开了,她面色未变只是转而搭上了祁阳长公主的手,道,“哀家这一路都是祁阳伺候的,已经被她服侍惯了,还是让她伺候吧。帝后和鸣,皇上不如跟皇后同乘,咱们一并去永慈宫。”
安拂夏觉着周围的气氛有瞬间的停滞,但帝王还是很快便回过神来,道,“阿姊帮朕服侍母后也是献孝心。好吧,朕与皇后一并乘坐车架过去便可,其余妃嫔跟在身后。”
“诺。”
当回到车架内时,安拂夏将帘子撩开才看见帝王带着皇后进入那四驾马车之中。即便是太后的车架也是褐色马匹驾驭,而陛下的车架确是全金纱帐和银白马驾驭,那四匹银白马的眼眸都是湛蓝之色,安拂夏记得自己入宫不久便听允公公身边的徒弟小杨说过,这白马是昔年成王亲自为陛下挑选的,是西域进贡最上等的烈马,也是汗血宝马中最尊贵的血脉。
成王。那个在安拂夏前世中,第三年就在宫廷的征伐中被陛下亲手斩杀,成为大禹历史长河上的叛贼的人。她已经不记得那次征伐是如何开始的了,只记得,这位曾经被陛下视作亲兄弟一般的,当年圣德懿母皇太后留下的嫡次子,利用原本在西南的领地军杀入皇宫。
安拂夏放下车帘子,问身旁的宋婕妤道,“宋姐姐,太后如今回宫,真的只是因为清修结束了吗。我怎么看前几日家中来信时说,成王殿下,似乎也有回长安探陛下的意思呢,西南那边,好像已经有动静了。”
“妹妹对西南那边的动静居然如此清楚。”转念一想宋婕妤又觉得她大姐夫的身份,和此前知道的事情,她晓得西南的情况也不为过,便道,“太后娘娘究竟为何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我也不清楚,但或许并非只是因为清修。前些时候我宫里来了个新的宫女,名唤枣儿,她曾是太后娘娘身边那位叫莲心的姑姑带过的。”
宋婕妤凑近一些道,“据那位姑姑的说法,太后娘娘听闻了宫中的事儿,尤其是流产之事。”她对上安拂夏转过来的眼儿,道,“太后娘娘十分生气,所以就寻人与陛下说了一声,便打算回宫了。”
安拂夏眉头深锁,她尽力的回想着前世的一切,可最多也只能想起这位太后在什么时候离宫,根本不记得她还有回宫这一遭。自她想法子与程家断了关系之后,许多新的事情,不符合前世的事情都冒了出来,仿若雨后春笋一般,让她无力招架。
不过她记得成王。那场宫廷嗜杀将整个长安闹得天翻地覆,即便是那时被锁在后宅的她,都能听到外面的婢女们慌乱逃亡的叫喊声,透过隐约的纱帐瞧见她们恐惧万分的面容。
不知如今这场灾祸究竟会如何到来,而如今,她身处宫中。
“哀家去清修这么久,都不知道宫里添了这么多新人,如今一回来,居然一个都不认识了。”太后带着慈笑的说话声儿猛地传进安拂夏的耳中,直接将她陷入沉思的念头唤回来,而此时宫妃们已经开始一个个站出来介绍自己。
宋婕妤、封美人都过了,贤妃太后一直是认识的,便只是调笑着与太后说几句,并未动身。太后对她们好似兴趣不大,笑着看看便过了,直到众人的目光,落到安拂夏对面的顾昭仪身上。
禁足半月顾昭仪眼眸中的傲气内敛了不少,一身荼白卷草纹对襟背子配丁香宝相花边纹齐胸裙,那大襟窄袖衫是紫藤粉色,嫩而不妖,衬得她绝美的容颜风韵靓丽。虽仍然是亮色的搭配但相比昔日在曲林瑶台那身招摇的材质,已是好了许多。
她缓缓走到太后娘娘近前盈盈下拜,说话的声儿也是极轻极柔,“臣妾曲水流觞顾昭仪,拜见太后娘娘金安,愿太后娘娘平安康泰,永寿万年。”
“好好好。”这话儿一落太后便大笑几声,很是受用的模样,“哀家在清修之时就听闻,皇帝有几个特别宠爱的的妃子,其中一个便是出自顾家。顾家可是名门,你的父亲顾岩松年少时就才华横溢,国子监了好多的学子拼才学能力都拼不过他,如今又是朝中左相,陛下的左膀右臂。听说你也怀孕了,是真是假。”
“是真的。”顾昭仪的面色红润起来,言道,“不过还未到三个月,胎像不稳。”边说着她的声儿忽而小了下去,语气中竟带了点儿哭腔儿道,“太后娘娘,能不能帮臣妾求求皇上,解了臣妾的禁足。上回在幻紗玉心发生的事儿,臣妾已经知道错了,日后定会善待下人,也会更加尊重徽修容妹妹,绝不会闹出此等事端来。”
这番话儿说的,好似当日不是她挑起事端无故罚人,而是旁人设局陷害,亦或是圣上更为宠幸于自己偏心罢了。安拂夏这么想着,心中冷笑,撇眼去看帝王的神色,即便他面儿上还是欣喜的模样,但眼底之下都没有笑意,只怕顾昭仪无形之中又惹怒他了。
“这是怎么回事。”太后正色起来一问,皇后便回答道,“其实也是些许小事,那日陛下与徽修容在幻紗玉心赏景,有位尚服局的侍女拿着臣妾在徽修容刚入宫时赏的好料子,做好的衣裳去送与徽修容瞧是否合身,正巧就碰上了顾昭仪。她觉着臣妾厚此薄彼,便闹了一番,赏了那侍女几个巴掌,又一不小心将人脸推到了那草丛间的石子之上,划破了。”
顾昭仪暗自将手紧握成拳,而太后的神情也慢慢变得肃穆,这一切,都落在了不远处观察此事的众位嫔妃眼中。
皇后说话儿尚未停,“陛下见那侍女容颜几近被毁便生了怒气,不仅同样给了顾昭仪一巴掌,还让她禁足抄佛经,目的便是想让顾昭仪静心。”她细细瞧着太后与帝王的神色,唇角微勾道,“陛下下手素来是有分寸的,那日回去,顾昭仪腹中的孩子安然无恙。至于抄佛经静心,臣妾觉着这样也好,顾昭仪身怀有孕又未过三月,本就胎像不稳,禁足正好可以安心养胎。”
“处罚一个婢女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后向着帝王道,“既然事儿都已经过去了,就别关着人家了,她还怀着你的孩子。”安拂夏觉得奇怪,她明明感觉得到,原先太后神色变得肃穆时,是有些许不悦的,为何现下又同意将顾昭仪放出来。
安拂夏抬眼去瞧陛下的神色,远着看也看不出个什么,他也没有反驳太后的话儿,“母后都开口了,儿臣自然不能拒绝。”
“多谢太后,多谢陛下。”顾昭仪顺着这道儿坡下来,欣喜地笑着望向太后,“前些日子家中来信,臣妾的父亲给您准备了一幅画儿。”话音刚落,元月就带着人将那幅画徐徐展开。以安拂夏的眼神处,只能略略瞧见那画轴背后的些许高山流水之景,彼时的太后正惊喜万分,看着那画儿便像看着一个稀世珍宝。
“这是白先生所画的月夜墨海图,这图不是已经失传了吗,你父亲如何会有。”
“父亲说他知道太后娘娘自小便喜欢画作,这些年四处寻觅好在是找到了,虽然花了不少金银但只要能博太后一笑,便是值得。”
月夜墨海图?安拂夏想起来了,四妹妹在家中调侃过,白先生那时被她们资助时正正画过这张图,那图中靠着月下花树的白发女子,便是他逝去的爱人。他还给她们讲述了,年少贫苦之时他与爱人巧遇后二人相怜相惜,却被迫分离的故事。他说,等他功成名就后,便要去寻这一位白发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