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拂夏默而不语,算是承认了帝王这番话,他接着说道,“你也别怪皇后,她与贤妃之间是生死之交,不管是谁都不能轻而易举地杀了贤妃,哪怕是朕,也不行。”
身为君主却会如此忍耐让着皇后?!看见安拂夏那目光中的疑惑,帝王笑了,“你可别这么看着朕。王家如今是朝野中朕的左膀右臂,朕与皇后又算青梅竹马,昔年在王府时她可帮了朕不少事,朕忍耐忍耐又能如何。说起来,朕还有件事儿,要交代你。”
他说后头这句话时,神情难免郑重了,安拂夏从他怀中坐起,道,“陛下说吧,只要臣妾做得到,臣妾必当尽力。”
“距离皇后的生产期只剩一个月了,朕想,让你在这一个月一直住在平阳宫,帮朕盯着,不要让皇后出事。”
“陛下是怀疑,童氏不会死心,还会再动手脚?”
帝王点头,“虽然你对童夫人下手了,但是童家谋反之心早就十分坚定,他们的筹谋也并非一日之功。不论童夫人是生是死,童家都不会放弃与祁阳长公主的合谋,而如果皇后在这段时间里生下了孩子,且是男孩儿的话,那便是嫡子,即便祁阳长公主谋权成功杀了朕。”
话说到此处安拂夏不免有些紧张担忧,直接握住了圣上的手,他轻拍两下以示安抚,再道,“祁阳也只能辅佐幼帝,而不能真的坐上皇位,所以她们绝不会容忍皇后产子。”
“臣妾明白了,臣妾会好好地看着平阳宫的。”
话音落,御驾忽而停了下来,安拂夏略疑惑地道,“这还不到吧。”永慈宫在后宫最深处,无论距离平阳宫西阁、太极殿还是紫宸殿都有些距离,无论陛下要往何处去,自她与陛下坐着御驾出来到现在,也不过三刻钟,怎么都不可能到这几个殿宇的。
“到了。”
安拂夏略疑惑地看向圣上,他直接带着安拂夏下了马车,一抬眼,安拂夏瞧见那殿宇上的旧牌匾,虽是金丝楠木但历经岁月风霜,都已有了不少灰尘,只隐约看得出‘月明楼’这三个字。
“这是朕少时所居之地。”圣上看着那牌匾有些许怀念,笑着道,“今日你被母后吓到了,朕在前朝也有不少烦心事儿,正好凑在一起解解闷,走,咱们进去看看。”一落话儿他便拉着安拂夏进了月明楼。
这地方与后宫其余殿宇都不同,长长的莲池里飘满了各色莲花,其上是白玉连桥,一直通到那两层阁楼殿门前。周边的花草并不多,却飘着一股浓郁的清香,安拂夏定睛瞧去,原是那白玉桥的左右扶手上俱是燃着香味儿,也不知是什么味道,清新淡雅中还带着股果甜,闻起来令人神清气爽,疲惫顿时散开了。
圣上拉着她往前去,她这才发现,这两层阁楼上的纹刻竟是连绵的山海,而那殿门的门饰为两轮鎏金碎月,很是特别,推开这扇厚重的蓝金大门,里面除却寻常的桌椅床榻外,还有两个箱子,而那殿中的摆饰很普通,比寻常人家不过多了些金丝银绣,却比外头的宫阁内殿差了一大截儿。
安拂夏回头瞧圣上,圣上则示意她打开箱子,她打开了左侧的箱子,当瞧见里头的物什时眉眼便笑开了,“琥珀双陆棋盘、金叶筹、九环锁、梨花木球、玄铁长弓,陛下,这都是您年少时玩的吧。”她往里扒拉了下,见着那底下竟还有赌博所用的白玉骰子、轻银牌九、玉制麻将和叶子戏,顿时惊呼,“天呐,陛下竟然还爱玩这些民间赌场爱玩的玩意儿哎。”
圣上笑着走到她身侧,直接将牌九拿出来,言道,“要不要玩?!”
“好啊。”安拂夏与圣上挑了张桌椅,允公公就站在那桌子旁做发牌的,她搓了搓手,言道,“陛下,赌博总得有点儿筹码吧,臣妾看前些时候进贡的月影冰绸就不错,若是臣妾赢了,能不能赏臣妾?”
“你倒是会挑,东南那儿可就进贡了这么一匹。”圣上挑眉道,“但朕从不是吝啬的人,若是你赢了,这冰绸归你,但若是朕赢了,徽修容得做朕一日的贴身侍女,从早伺候到晚,如何?!”
安拂夏张大了嘴,“陛下,您也太不要脸了,这俩要求能是一个价值的吗。”让宫妃做贴身侍女,被人发现还不得被笑死,绝对不行。
允公公眉眼一挑,观摩陛下的神色,见他丝毫不生气,反而说道,“朕是帝王一言九鼎,说什么便是什么,怎么样,赌不赌?!”
看来这徽修容,还真是得圣心。
“赌!”安拂夏十分相信自己的能力,“来吧允公公,发牌。”
‘啪!’沉重的金属落地声儿,那茶盏顿时摔成碎片,贤妃望着来报信的红玫,言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皇后出声儿安抚道,“贤妃,你别吓着红玫了,快坐回去,听红玫好好说。”玖荷也赶紧走上前在自家娘娘耳畔唤了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来环视一圈儿,见其余的妃嫔都坐在位子上看着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惊怒坐回去,再朝红玫言道,“你说。”
红玫直接跪伏下来,道,“回禀皇后娘娘、各位娘娘,童夫人于今日清晨离世,侍女们进去想要将人唤醒的时候,只见到了她的尸身。眼下京兆尹府,已经把尸身拉回衙署之中,等着验身了。”
“胡说!”贤妃怒斥时眼中已带上了泪水,那身子都有些许颤抖,“本宫昨日午时刚同太后请了谕旨出宫与母亲相见,黄昏才回宫,回宫时母亲的身子明明还是好好的,怎么可能不过一夜,便死了呢。一定是有人谋害....”她转过身来跪下,对着正坐在凤椅上的圣上道,“陛下,请容许臣妾出宫,臣妾想去看看母亲,这件事,一定有问题。”
圣上点头,“准奏,朕允你在家中住上五日,五日后不论是否查清此事,都必须回宫。”
“臣妾遵旨。”
贤妃离去后,皇帝也让周围人散了,只是经过安拂夏的时候,笑着看了她一眼。安拂夏想起昨日她与帝王在月明楼赌了两三个时辰,竟然全盘皆输,被迫应允做他贴身侍女三日之事,不禁面颊微红。她朝皇后微微福身便跟上了帝王。皇后跟着她们缓步走到门口,只瞧见其余人都乘上了自己的车架,唯有徽修容,是上了陛下的御驾后离去的。
“娘娘,徽修容来的时候便是坐的御驾,据说昨夜陛下也是歇在了西阁中。”玉笛站在皇后身侧,叹道,“看来这位修容娘娘从流产中缓过气儿后,已完全笼络住圣心了。”
皇后看着御驾离去,只觉自己心境复杂,既觉得那时拉拢徽修容是正确的,自己没看错人,可看见自己的夫君被人笼络,又实在不开心。更重要的是,因为贤妃的事儿,现在她摸不透徽修容的态度。
但有件事儿她是可以确定的,皇后叹道,“本宫没看错她。”她从未见过陛下如此喜欢一个妃嫔,即便是原先宠顾昭仪和贤妃的时候,也没让她们坐过御驾,更没在白日与她们如此荒唐过。
只希望徽修容能如她所愿,做她的盟友,而不是敌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