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卧房的路上,贤妃一直想着三妹妹沉睡时,玖荷给自己回报的话儿。
——“娘娘,四小姐在自己房中自尽了,奴婢一推开时就发现了。方才奴婢已经让人里外将府中都围住了,也警告了府中的所有侍从婢女,眼下没人敢将四小姐和五小姐去世的消息散播出去。”
说到这儿她一顿,“可老爷和大少爷那儿,定是瞒不住的。”即便是眼下没有是从敢出去报信,但等他们一回府,便会知晓一切。
“瞒不住就瞒不住吧。”贤妃用干净的手帕给三妹妹擦了擦额头,言道,“母亲能做出毒杀付姨娘这种事,恐怕在她眼中,四妹妹和五妹妹的命也不算什么了。”
她回想起那些年在家中,除了早年母亲未真正掌握大权时,与付姨娘还算和睦之外,实则泰半的时间,都是因为她和三妹妹,与四妹妹和五妹妹间姐妹情深相互扶持,才导致母亲对付姨娘尚算和善。付姨娘手中有钥匙这件事本来瞒得极好,就算是母亲知道了,只要不告诉父亲,这一连串的惨剧本来不会发生。虽然她不想从坏处里想自己的母亲,可这一切都摆在眼前,她实在是很难不这么认为。
还有大哥哥,若说父亲为了名利地位不择手段也就罢了,毕竟自己与父亲相处那么多年,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可是大哥哥呢,在她眼中大哥哥一直是风光霁月,很明晓事理的人,可方才五妹妹在她怀中说,自从自己离开之后,这家中就变了模样。大哥哥尚未在外有宅邸或者建府,他日日在家中,对这些难道也看不见吗。
唯有一个可能,便是他坐视不理,任由事态发展,可这实在是太不像自己认识的大哥哥了。这般想着,贤妃不免又想起如今还在柴房之中被自己毒哑的青璃,当日她提到了大哥哥,亦不知母亲派人寻上她时,究竟是如何说的,事成之后便可成为大哥哥嫡妻这样的好处给过去,大哥哥究竟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呢。
想到此处时,贤妃忽然想起件事,“本宫回来之前,不是让你通知父亲和大哥哥告假吗,为何他们还是去上了朝?!”
玖荷轻叹,言道,“娘娘,其实不止如此,老爷和大少爷还派人与奴婢回话,说这段日子陛下给他们均派了不少任务,只怕是这五日都要住在衙署,不会回来了。”
这是躲着她呢。
贤妃嗤笑一声,不知是在笑她自己、父亲和大哥哥,还是在笑这可笑的亲情,言道,“你去派人将家中的变故告诉父亲和大哥哥,记住不要为人所知。”
——
当站在你那一片尚未被整修的废墟时,贤妃才感受到这场火究竟有多大。房屋顶梁全数坍塌,脚下的都是烧焦的碎片,一点儿曾经的样子都见不到。踏进去,偶尔只能见到那黑灰的木柴上有些许刻痕,那刻痕从上往下,令贤妃想起年少时,母亲曾经用这柱子,给她们丈量身高,那时四妹妹和五妹妹也在。
欢声笑语犹在耳畔,可是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贤妃转了三四圈儿,却始终没有找到什么可用的东西,只能叹息着离开。当夜幕将空笼罩的时候,玖荷来禀报道,“娘娘,去派信的小厮回来说,大少爷和老爷听到这件事时,大少爷脸上还有些许悲痛,但老爷不过怔了一下,二人都不约而同地说今日事忙,还是回不来。”
贤妃的面色当即沉了下来,看来事情朝着她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了,她问玖荷,“三妹妹呢。”
“三小姐正在梳洗,奴婢派人在那儿陪着呢,娘娘放心。”
贤妃站起身来,言道,“那你陪本宫去一个地方吧。”她带着玖荷左拐右拐地避过家中的守卫,来到父亲的书房门外,见着四下无人,便推门进去了。一进屋她便直奔屋中书柜最底下,用右手去摸索那柜上的纹绣,半盏茶的功夫她就摸到了熟悉之处,往后一按。
一阵金属摩挲的声音响起,那书柜的间隔竟然主动收缩,随后一个长格弹射而出,贤妃伸手往那地方摸去,果然找到了那数十封书信,她一把将其抓到手中后放入衣袖胸口处,在瞧见周围没有火把也无人守着后,便带着玖荷离开回到了卧房之中。
借着点亮的烛火微光,她瞧清了拿到的这些信件,泛黄的纸张上字迹都有些许褪色,但抬头和落款都很明显,这是父亲与祁阳长公主昔年的往来之信。
“娘娘,咱们拿这些做什么。”玖荷十分震惊,同时她又紧张起来,担忧有人忽然间推门,便拿着椅子将门抵住,凑过去低声道,“您是怎么知道老爷把信件收藏在那个地方的。”玖荷入宫之前也是府中的使役,只是她一直是在外围做洒扫工作,娘娘入王府时她被捎带上,后来机缘巧合得了娘娘的青眼才被看上,所以对于内里院子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贤妃翻看着这些信件,前番大抵是说一些朝政之事,长公主让父亲如何推动亦或是他们如何从中做手脚,后面则大抵是将父亲变卖些家财以供军粮,亦或是将京中的布防图陆续透漏给长公主等。大大小小算起来数十件,每一件若是交到陛下手中,都是足以诛尽九族的大罪。
“年少时我总喜欢玩躲藏和寻宝游戏,最爱的便是父亲的书房,只是父亲不知道,因为他不让我进,所以我总是选他不在家的时候与五妹妹她们偷偷玩,然后在打点府中的奴仆,让他们不要告诉父亲和母亲。”说到这儿贤妃流露出些许悲伤,“不过母亲应该是知道这件事儿的,所以本宫方才去时,其实也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寻到这些信件。”
话音落她将这些信件再度揣入怀中,道,“先歇息吧,待到明日清晨,你去街上打听,帮本宫寻一个人。”
她记得大哥哥虽然没有娶亲,但是早年间喜欢上了一个平民人家的女孩儿,还与恳求过父亲,希望父亲可以上人家家门提亲,只是父亲拒绝了。依照大哥哥的脾性,未必肯死心,或许他会与程岳阳一样,将这位女子私藏于外做外室。倘若这么多年来,这位女子家中人都未将她嫁人的话,她的这个想法就可以被证实了。
大哥哥是否参与了父亲的计划,她不知道,若大哥哥有心瞒她,那么离开了这么久,她也很难寻到蛛丝马迹。可是一直跟在大哥哥身边的人却不同,若能从这位女子的口中探听到些许消息,她就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娘娘,奴婢去问过了,左邻右舍都说淮家这些年来都没有喜事办,也说好久没见过淮家那位独女了。”
“大哥哥经常出入的街巷,你可有探问明白。”
“探明白了。”玖荷十分肯定地回了贤妃的话儿,“大少爷经常往东街的荣华北巷去,那儿家家都没有门牌,左邻右舍倒是探问不出什么,不过时常推着豆腐车出来卖豆腐的杨阿姨说,那里白日间来往的车架都是非富即贵的,她见过咱们描述的女子经常从门前放着紫玫瑰花儿的地方出来。”
“走吧。”
贤妃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来这样偏僻的小巷了,即便只是用家中的车架穿过前面的巷坊门前,都能闻到十里长街传来的菜味酒香,还有烧火的煤烟气,夹在一起从车帘中飘进来,忍不住令人皱起眉头。
那巷子太小车架进不去,她便只能带着玖荷步行,她们是借着夜色出来的,一下车便见到前头有个喝得脚步都十分虚浮的公子迎面而来,他长相很平凡,周身泛着浓郁的酒味儿还有女子的脂粉香。玖荷在她耳畔中低声道,“娘娘,前面不远处是千媚楼,长安夜不闭市,尤其是青楼这种地方,这人大抵是刚从里面出来的。”
话音刚落,那公子见着眼前有带着惟帽的美人,竟然直愣愣地跑过来,神情中还带着谄媚和渴望,贤妃往后小退两步,玖荷则挡在她身前,右手成刃狠狠地从他的脖颈处打下去,那人当即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